“咱家此行,没有皇后娘娘的懿旨、口谕,只是替皇后娘娘走这一趟。”卢久安不阴不阳地笑一笑,示意身侧的小太监。
小太监将一本账册甩到林夫人身侧的茶几上。
林夫人拿起来看,见是已故的小姑子留给长女的产业明细,不由纳罕:
皇后派人给她看这个做什么?她长女在宫里,怎么可能接到手里打理?莫不是长女跟皇后说了什么,皇后要林府交出这些产业这几年的一应进项?
倒也无妨,给长女就是了,毕竟事有轻重,只当是次女进宫的垫脚石,还要再送一件传家宝给皇后,正好借着这由头,明日进宫请安,尽心讨好一番,次女进宫的事大抵也就成了。毕竟皇后要顾及颜面,断不会让她这个手帕交的生母失望而归。
她这边的算盘还没打完,便听到卢久安说:
“丽妃娘娘的姑母廖夫人,临终前留了产业给侄女,立了文书,请了保人,更到顺天府过了名录,林夫人可还记得?”
“……记得。”
卢久安早就学到了贺兰悠行事干脆利落的精髓,道:“既然记得,便是承认廖夫人留的这些产业归丽妃娘娘所有,丽妃娘娘想收回便可收回。若不记得也无妨,咱家到顺天府击鼓鸣冤,做一次路见不平的义士也就罢了。”
一番话意味的事情太多也太重,林夫人的感觉,似是三伏天里进了蒸笼,又似数九天里到了冰窖,焦虑、恐慌到了极致。
林双的情绪自是不会比母亲好一分,心焦之下着实按捺不住了,上前欠身道:“公公这话是何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好歹多交代我们几句,这恩情,林家定会铭记,年年月月不忘孝敬您。”语毕转头示意,要下人取重金来打点。
林夫人心里直骂次女蠢,苦于根本不能阻拦。
卢久安冷笑一声,并不理会林双,只是看住林夫人,“咱家并不是出宫闲逛,只等您一句准话。”
“……全凭公公做主便是。”林夫人起身深施一礼,“妾身这次女不知深浅,言语冒犯之处,还请公公海涵。”该送银钱的时候张罗着送,那叫有眼色;不该送却硬要送的时候,那叫不识时务、二百五。
卢久安直接忽略掉关乎林双的事,“没有谁做主之说,照章程行事即可。
“咱家识得几个顺天府里精于写算的官吏,稍后便有两位可到府中,林府这边要请谁都随意,条件只一个,尽快了事。
“皇后娘娘不缺咱家侍候,咱家却也想时时刻刻留在宫里,听凭皇后娘娘调遣。”
林夫人一阵阵腿软,险些对着那个太监跪下去。
事情到了这地步,等同于皇后跟林家表态了:我是你家长女林初的靠山,她不再需要林家。
的确,有霸道的皇后庇护,宫中的林丽妃可不就能挣脱林家,只做皇后的拥趸?
——她是丽妃,而非昔年林家阿初。
有皇后撑腰的林初,娘家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惹林初之前,先得掂量脑袋是否够结实,是否惹得起杀伐果决的皇后。
林夫人懊悔得想一头碰死,恨自己到今时今日才明白,长女和皇后那份友情的分量有多重。
要是早知道皇后能为长女做到这份儿上,她不自一开始就百般讨好了?
皇后管的林家那档子闲事,萧灼是傍晚时分听说的。
“不生病就闲得横蹦。”他的感触很单纯。
常久福却不得不提醒:“奴才抓着卢久安仔细打听了一番,事情的起因么,说简单也不简单,说不简单也没复杂到哪儿……”
萧灼投去一记冷眼,“说人话。”
“是!”常久福欠一欠身,将好不容易从卢久安那里买到的消息如实禀明。
萧灼听完,关注的重点是:“林家想让林二小姐进宫?”
“应该错不了,皇上的意思是——”
萧灼展开一份新呈上来的奏报,眉心一蹙,半晌不语。
常久福出了一身的汗。
萧灼其实有些心惊肉跳。
午间膈应太后,说谢家父子有可能是亲人下手的言语,只是出于三法司惯有的行事法则而已:谁是最终获益最大方,谁的嫌疑就最重。
本心里,他自然不会认为,谢家那个嫡次子做得成杀害生父废了长兄的事。
都是同一辈的人,谁又不知道谁?让谢二少爷再活八回,也干不成这么大的事儿。
现在,刑部呈给他的案件进展是:谢家嫡次子两名身手最佳的护卫下落不明,据查,谢国公与谢世子案发当日,此两名护卫行踪不明,被缉拿前便已失去踪迹。
原来自一开始,兰悠就要将谢家灭掉。
不论怎么算,容得兰悠谋划、应对的时间都嫌不足,对任何杀伐果决的人来说都不够用。
可兰悠偏就用那么点时间,做到了本不可能做到的事。而这事情要做成,需要在最短时间内调动各方最出色的人手。
她手握的势力,远远高于他的估算。
原来,她从不曾对他交底。
站在她的位置考虑,必须承认她不交底是对的,而站在自己这位置思量,就怎么想怎么不对味儿了。
萧灼颇费了些时间,思绪才从皇后与谢家之间的纠葛中挣脱出来,续上之前的话题:“林家心思不可取。知会礼部,凡宫中后妃近亲,皆与选秀无关。”
常久福如蒙大赦,行礼出去传话。
萧灼真正烦闷的事,都是只有贺兰悠才能开解、化解的,奈何昔日的解语花致力于做狼毒花,他心头的纠结挣扎再多,也只能自己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