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长陵王妃、常山王妃一同进宫,求见皇后。
贺兰悠早有预料,“本宫看到常山王妃头疼,不见,长陵王妃不妨进来喝杯茶。”
外面的常山王妃再气闷也没用,离开前微声与长陵王妃说了几句话。
长陵王妃六十来岁,头发白了大半,体态微丰,面容保养得不错。在内殿见到贺兰悠,恭敬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妇贸然进宫,还望海涵。”
以前也是以老身自称,今日却改了。贺兰悠淡然笑着,指一指软塌前的座椅,“王妃请坐。”又唤人上茶点。
寒暄几句,长陵王妃道:“这三个月来,宫里宫外皆知,皇上大多歇在正宫,帝后情深,固然可喜可贺,却也不免有别的说道。”
贺兰悠笑微微,“那是自然,本就没有世人众口一词的事。”
“以前,太后娘娘打理六宫时,常唤臣妇、常山王妃等人进宫,说一说宫里的事,问一问我们的看法。上次宫中家宴上,常山王妃的事,臣妇仔细打听了,其实她是一番好心,却比臣妇还要嘴拙,总是词不达意,便惹得皇后娘娘不悦了。”
“嫌她聒噪罢了。”
长陵王妃身形前倾,神色诚挚,“就算娘娘觉得臣妇倚老卖老,有些话臣妇也得说。
“出了先帝孝期,不短的时日里,皇上只知正宫,才有朝臣屡次三番弹劾娘娘善妒的事。
“如今皇上既然已经开始临幸嫔妃,娘娘何不规劝皇上雨露均沾?
“毕竟,朝臣弹劾娘娘的根本原因,是皇上子嗣不旺,只有大皇子和大公主。”
这种事,换在怎样的门第,都是关起门来谈论的,对当家主母谈及这些的,必然是情分匪浅之人。而后宫不同,这些事简直是摊开在官员和世人眼中,由着他们常日里说长道短。
贺兰悠此时只讶异于对方和自己的不见外。只有几面之缘,要说有牵系,不过是她绕着弯儿地给对方的夫君、儿子该有的尊重。
话说的不论好听难听,也是对皇后指手画脚。看起来,这位王妃似乎误解了什么。
贺兰悠明知故问:“长陵王一向可好?此次你进宫,他可知晓?”
“王爷一向都好,多谢皇后娘娘记挂。燕王不是经常与空明大师、叶天师参禅论道么,王爷前几日去了道观,也不知道何时回府。唉,说起来,燕王这个人啊……”长陵王妃望着贺兰悠,神色微妙。
贺兰悠的本意是岔开话题,结果倒好,对方更不见外了。
“燕王那个人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她问。
“没有,没有,只是瞧着他有不务正业之嫌,多嘴一句罢了。”再如何,长陵王妃也不能说出“你祸害了燕王的一辈子”这样的话。
“劳心太过,大可不必。”
“话是这样说,可人不就这样么?皇后娘娘成婚前便与王爷相熟,这些年王府与贺家一直礼尚往来,因着这些旧情,有些事臣妇既然看到听到了,少不得讨嫌来多说几句。”
贺兰悠端茶来喝。
长陵王妃道:“就拿上次家宴上的事来说,皇后娘娘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让许氏女进宫?那样一来,谁不承认娘娘是真正的贤良淑德?最终闹成那样,常山王妃断不会歇了那份心思,何时说动常山王向皇上推荐女子进宫,结果也是一样的。”
“原来是来教本宫为人处事之道的,王妃有心了。”贺兰悠轻轻放下茶盏,“但你似乎误会了一些事。”
长陵王妃忙道:“臣妇愚钝,不知皇后娘娘指的是什么?”
“第一,本宫不是太后当年,执掌六宫一日,便不准任何人多话多事。本宫若真行差踏错,你们看不惯只管上奏皇上,和那起子言官一样弹劾本宫便是。”
“臣妇不敢,万万不敢。”长陵王妃起身行礼。
“第二,本宫与长陵王府的情分,只源于在军中的旧情,与你无关,平日里的小恩小惠从不曾忽略你和世子妃,不过是看顾你夫君子嗣的情面。此时看来,很是多余。”
长陵王妃身形一僵,又向下低了低,讷讷告罪。
“你来说三道四,不外乎是因为一些人情往来。本宫想不通:你要用本宫做人情,可问过本宫是否同意?扣一顶贤良淑德的帽子,本宫就会让你如愿?年岁不小了,竟这般天真。”
长陵王妃额头冒了汗,这才知道自己不亚于摸了虎须。皇后并不会因为尊重她夫君就会高看她,而她却因为夫君、王府所得的一切,默认自己是皇后同样尊重的人。
“替本宫转告常山王妃,日后宫中凡有宴请,她都不需前来,来一次本宫让她出一次丑。你好自为之。”贺兰悠端了茶,“退下。”
长陵王妃再三告罪之后,神色沉重地离开。
接下来,贺兰悠都在琢磨长陵王妃的心思,因为这真是她从未遇到过的事。
用晚膳之前,那个跟她耗着的人准时来了。
萧灼耳朵长,进门就问她:“长陵王妃是不是被你训了?”
贺兰悠睨他一眼,“不行?”
萧灼一乐,“为了什么事儿?”
“许家闺秀、付才人,再就是说皇上应该雨露均沾,如此才能子嗣繁茂。”
“你是嫌她多管闲事,还是稍微有些别的心绪?”
“别的什么?”
“要说你吃醋,我都不信,但落在别人眼里,就是这样。”
“真是笑话。”贺兰悠也真笑了。
萧灼认真道:“有时候,人最看不透的,正是自己的心。”
“也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都那么瞧得起自己。”贺兰悠举步走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