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姑侄两个想的不错,贺兰悠却不肯成全:回来复命的掌事太监说,皇后收下了玉如意,却没应晚间的邀约,给的理由是为了自身和儿女的太平光景,只能心领太后的美意。
这就开始说令人猜疑的话了,太后气结,又摔了一地东西。
林夫人带着次女林双进宫时已近正午,自然而然的,林丽妃留她们用膳。
皇后一向乐得给林丽妃做面子,这次赏了四道菜。
赏的菜里有一道味道清香的荷叶鸡,送膳的人着意提了一嘴:“用的荷叶是昨日皇后娘娘和皇子、公主殿下一起采摘的,御厨打理时分外精心,想来味道更佳。”
林夫人端肃的面容上有了些许笑意。
林双亦很欢喜,对长姐道:“皇后娘娘果然看重姐姐。”
林丽妃留意到妹妹眼中闪烁着贪婪、憧憬,心里不快,面上一笑置之。
母女三个用过饭,转到内殿说话。
林夫人道:“礼部得了皇上首肯,开始着手选秀之事了。不难猜出,皇上的心思不似以往,是好事。眼下后宫是何情形?可有得宠的嫔妃?”
她是严母,纵然女儿如今已在妃位,语气仍跟训话似的。
林丽妃言简意赅:“并无嫔妃侍寝。”
“刚开始选秀就临幸嫔妃,总归会让皇后娘娘心里不舒坦,皇上顾及,倒也正常。不过,终归是迟早的事,你要好生准备着侍寝,闲来不妨跟皇后娘娘透露心迹,请她帮你跟皇上美言几句。”
林丽妃烦得不轻,敛目喝茶。
侍寝?出了先帝的孝期,她和方美人就各自说服了惯用的太医,编排了病症,又知会了敬事房——两人的绿头牌就没挂过。
要她们与手帕交的夫君发生肌肤之亲,哪怕那男子至尊至贵,也太挑战她们为人的底限。
而萧灼也分明是认可她们这做法的,先后得知她们患了奇奇怪怪的不宜侍寝的病时,都是当即让皇后厚赏一番。
林丽妃和方美人早就铁了心,会一直一直“病”下去。
林夫人看一眼次女,说起另一事:“在宫里,皇后娘娘都与妹妹共事一夫,别人自是可以效法为之。双儿会参加选秀,虽说她资质好,出不了岔子,你在宫里也要帮忙打点一番。”
长女因着是从东宫开始跟随皇帝的,又因林家有侯爵,位分比之旁人便很高。问题在于,长女进宫前百般不愿,一通要死要活地闹腾,进宫后对娘家根本是不愿理会,为家族张罗好处更是想都不要想。
与其指望对家族有心结的在高位做摆设的长女,还不如将次女也送进宫。一来皇后看着长女的情面,对次女也会予以照拂;二来次女对皇帝满心爱慕,无比向往宫中锦衣玉食的好光景,定会全心全意服侍皇帝,稍微吹吹枕头风,皇帝就能免去林家逐辈降爵的事。
而如此一来,长女不也落得轻松?
——林夫人翻来覆去地想,也想不出送次女进宫有任何坏处,却不想,几句话彻底惹恼了长女。
林丽妃放下茶盏,力道有些重,“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当这里是你的林府不成?”
林夫人愕然。
林双呆住。
林丽妃甜美的面容上满是厌烦,“贺侯与贺二老爷十年前便已分家各过,如今更已分宗,皇后娘娘在宫里,以前有个并不熟稔的堂妹,如今有个与她同姓的嫔妃,仅此而已,劳烦林夫人记住。若没贺家分家的事情在先,谁会允许贺选侍进宫?一府主母,张嘴就说什么姐妹共事一夫的混账话,嫌命长了不成?”
别说她与母亲素无情分,就算母女情深,此时也要正色敲打一番。兰悠对贺选侍烦得不要不要的,林家的人全眼瞎耳聋了不成?
林夫人被长女呛声的时候不少,被这么训斥却是第一遭,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满地瞪着对方。
陪嫁进宫的翠柳上前一步,寒了声音:“我家娘娘好心教诲,林夫人这是什么态度?”
林丽妃轻嗤一声,“她当来本宫这儿是寻常串门呢。”
林夫人在心里把主仆两个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得不赶紧起身,行礼请罪。
林双随着告罪,软着声音道:“母亲与姐姐各有各的思量,有分歧在所难免。也是见面少的缘故,平日姐姐常唤我们进宫作伴,便不会有这种事了。”
林丽妃睨着她,“有你什么事儿?谁准你跟着进宫来请安了?还想进宫服侍皇上?真会做春秋大梦。”
林双霎时红了眼眶,转头看母亲。
林夫人听这话音儿,惊惶起来,急急地道:“双儿今年十六,符合选秀的条件……”
“本宫累了。翠柳,送客。”林丽妃起身,款步走进寝殿。
翠柳唤来两名小太监,对林家母女冷冷一笑,“林夫人、林二小姐,请吧。”
母女两个再不甘,想说的话再多,也没胆子造次,随着小太监出门去。
林丽妃没好气地除掉头上珠翠,脱掉外衣,倒在床上生闷气。
犹记得,入选东宫那一日,母亲高高在上地对她说:“你总归有些福气,不枉我们苦心斡旋许久。太子妃在大事上惊才绝艳不假,私下里对你倒是没心没肺的,既知她是这性情,日后便要好生利用,在她与太子之间左右逢源并不难,听我的安排即可。”
生着那样一张端方正经的脸,说着那样恬不知耻的话。
从那一刻起,母亲再不能让她有分毫尊敬,只余鄙弃、厌憎。
她万般庆幸,自己是随着早年孀居的姑母长大,要不然,怕早被母亲潜移默化得不知情义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