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和侍卫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裴珩压抑着胸中急促的呼吸,看也不看他们,跌跌撞撞地冲进去,靴子踩在湿漉漉的灰烬和瓦砾上,溅起乌黑的水渍。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公主人呢?她在哪儿?”他发了疯似的怒吼。
一侍卫应声:“微臣等并未在火场中找到公主的身影,或许公主是为了避火,不小心走去了别的地方,微臣已经派出人手在府中寻找了,还请皇上息怒。”
裴珩当即就要去找人,但手臂和颈上突然升起一片刺痛的麻感,竟是他气愤忧心太过,千丝引毒发了。
他越是努力想冲破毒性的影响,反而越受其害,半边身子都僵在了原地。
月栀一个人,又看不见,万一磕在哪儿摔在哪儿,该有多害怕,公主府的湖那么大,还有井,万一……
他不敢再想,几乎泄愤一般,猛的攥紧血管凸起的手臂,狠狠朝已经烧得乌黑的墙上砸去,疼痛没有让他身体缓解半分,唯有倒塌的碎石炭木噗簌簌掉了一地。
“全都去给朕找,找不见公主,朕唯你们是问!”
院子里的人通通散去,莲从宫里跟过来的御前侍卫也去找,只剩下进宝和两个小太监替身伺候他。
“皇上,公主的安危是重,但您也要当心龙体啊。”进宝试图上来扶他,被他甩袖拒绝。
裴珩手心攥着黑灰,一眼就看到,地上烧的只剩下焦黑残片的喜服,红色的布料已模糊难辨,凄凉的泡在地面积起的湖水中,仅余一点金线绣的图案,在升起的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踉跄着走进废墟深处,目光扫视四周,看到了烧黑的桌上,有一团圆溜溜,表面已经被烧得漆黑发裂的东西。
指尖触到一颗圆溜溜、表面已经烧得皲裂发黑的东西——是一堆被烧黑的珍珠。
他儿时赏给她的,她一直当宝贝一样收着,只在大婚时拿出一些做了步摇和玉带,剩下的本该被她好好收起来了才是,此刻此出现在这里。
裴珩脑海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想把那些珍珠捡起来,可指尖刚刚用力,已经发黑的珍珠“咔嚓”一声,在他指间轻易碎裂开来,化作了齑粉,混入了底下的黑灰里,再寻不着一丝痕迹。
青年僵在原地,摊着手掌,怔怔地看着指尖那点黑灰,仿佛他尽力维持的那场美梦,也在这一刻碎了。
“公主呢?”裴珩额头青筋凸起,呼吸艰难,“找到公主没有?!”
侍卫连滚带爬地过来,头磕在地上:“皇上,火起时混乱,主院烧得最厉害,臣等里里外外仔细搜寻了,并未发现公主……”
没有找到。
裴珩站在原地,心头一阵剧痛,胀的生疼,心跳快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一股暴戾的腥甜气猛地冲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脸上所有失控的情绪被压下,只剩一片骇人冰冷的铁青,眼底翻涌着滔天怒火和近乎疯狂的执拗。
“来人!”他声音嘶哑,像淬了冰的刀。
“即刻封锁所有城门,许进不许出!凡是能藏人的地方,一处都不许放过,给朕搜!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公主找出来!”
“传令御林军,派最快的马,最精锐的军士,朝所有官道、小路上追!东南西北,每一个方向都不能遗漏!只要发现踪迹,立刻来报,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把人带回来!”
一道道命令传下,整座京城的气氛都绷紧起来,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收到旨意,段云廷立马穿甲上马,追出城去,骏马在官道上扬起一片尘土。
公主还怀着身孕,必不能徒步逃跑,既然是坐马车,就只能走官道。
谁都知道公主在燕京有田宅,她回凉州是自投罗网,西边干旱风沙大,她一个孕妇怎受得了这样的累,想来想去,只有东边和南边两条路可走。
段云廷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后,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前方那辆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青篷马车,驾车的男人低垂着头,帽檐压得很低,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前面的马车,即刻停下!”
少年大声喝止,一挥手,身后的精锐骑兵立刻散开,将马车团团围住。
驾车的男人身体一僵,停了马车,不敢抬头,段云廷横过去枪尖挑在他下巴上,强迫人抬起头来,在月光下露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前几日刚刚得到恩准回乡探亲,被送出宫的苏太医。
苏景昀穿一身粗布衣裳,头戴斗笠,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努力镇定道:“将军有何贵干?小民带着家眷回乡,若慢了,就到不了落脚的地方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实在偏僻,所以段云廷才往这儿追,他在行军打仗时做过几年先锋将军,找敌军的主力都不在话下,找一个逃跑的孕妇,自然游刃有余。
他没有立刻揭穿苏景昀的身份,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马车前,反手将银枪转到背后。
“奉旨搜查,敢问车内有何人?”
车内一片死寂。
段云廷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猛地伸出手,唰一声掀开了车帘。
夜晚清冷的月光瞬间涌入昏暗的车厢,朦胧的照亮了车里穿着朴素的两个姑娘,便是村妇打扮,也掩不住二人姣好的容颜。
婳春咬紧牙关,张开手臂死死的挡在蜷缩在角落的人影面前,而被她护在身后的宁安公主,发髻有些散乱,脸上蒙着轻纱,无神的眼中流露着巨大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