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生活算不上十分便利,但也绝不荒凉。
郑秋芬光顾他们的次数不太多,更多时候背着手站在人堆里,看看东家买了?些什?么,西家又买了?些什?么,她也称上一两块钱的豆腐丝,割上小小一块猪肝给黎晓做汤补眼睛。
郑秋芬做的猪肝汤是最最最好?喝的,黎晓在外头喝过的猪肝汤全都没她做的好?喝,猪肝要么老?得?像鞋底,要么一嚼一口渣,连汤头都寡淡的只剩下姜味。
黎晓把咪咪装在背篓里背上公交车,又篓子里抱出来护在膝上。
咪咪从?来不是完全家养的小猫,它小时候就经常十天半个月不见猫,然后忽然在晾腊肉的某一天出现,光明正大在郑秋芬眼皮子底下偷肉吃,又被咸得?跳到雨水槽上急忙忙喝水顺嗓子。
黎晓是被郑秋芬的大笑声引过来的,她从?来没听见过猫喝水能?有那么大的咕咚声,真是被咸到头昏了?。
咪咪见过的面世可多了?,但坐车估计还?是头一回,它一动不动看着窗外的山水,只在黎晓摸它脑袋的时候闭眼轻喵。
竹篓里塞着黎晓的一件旧衣,咪咪可以舒舒服服窝在里面,想要看外头的时候就把旧衣踩在脚下,伸出手还?可以搭着黎晓的肩头,看着她跟店家砍价买床垫,再跟着她走在秋梧桐的落叶堆里,看着黎晓故意碾上一片松松脆脆的落叶,幅度很?小地?转了?转身子。
‘你果然是猫啊。’咪咪在心里想着,五彩缤纷的菜市场展露在它眼前?。
菜市场其实四季的蔬果都会有,时令的变化不太明显,但从?各种?瓜豆蔬果的比重里还?是能?看出一点的。
根茎类的蔬果变多了?,譬如番薯、南瓜和?莲藕,还?有板栗也上市了?,在竹篾里堆成两边,一边是剥了?壳皮的明黄栗子肉,另一边就是没剥的板栗,每个都是呆头呆脑的山包形状。
黎晓从?小吃的板栗就是这种?大大的板栗,并不是很?甜,都是做菜用的,而且根本没有糖炒栗子这种?做法。
她看书的时候被糖炒栗子馋得?不行,要郑秋芬做来吃,被她骂了?一顿,跑出去?跟启星玩了?一下午,回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没有不开心了?,但还?是故意嘟了?个嘴给郑秋芬看。
郑秋芬没理她,屋里却有一股栗子的香气,黎晓一眼看见方桌上有一碗灰扑扑的板栗,每个板栗上切了?一道口子,露出一线金。
跟糖炒栗子略微沾点边的做法,郑秋芬也只会这个灶膛灰煨栗了?,那时候黎家都没土灶了?,不知道她是拿到谁家去?煨的。
“哇!”黎晓当然马上想吃,却又扭到郑秋芬跟前?,不知道是想道歉还?是道谢。
“走,走,别在这碍人!”郑秋芬赶开她,黎晓赶紧去?剥栗子吃。
炭火烤过的栗子是很?容易剥的,外壳和?皮都变得?很?脆,一捏就裂开了?,栗肉还?烫,在掌心里滚来滚去?,清清爽爽不黏手,嚼吃的时候满嘴生粉,这种?栗子的本味不会有多甜的,但却很?香,柴火的香气无可比拟。
黎晓买了?半只鸡,半块猪肝和?一袋板栗。
“猪肝今天晚上就吃掉,鸡就借叔婆的冰箱放一下,明天做板栗烧鸡跟叔婆一起吃,炖个南瓜鸡肉糜给咪咪吃。”黎晓琢磨着,又拎起手里的板栗,咪咪也看着板栗,一人一猫对视了?一眼,黎晓叹气,“板栗好?像买太多了?,怎么办,现在没谁家还?烧柴火煮饭了?,怎么吃呢?”
咪咪喵了?一声,好?像也在替她犯愁。
糖煮板栗
猪肝汤应该算得上?一道快手?菜,猪肝、菠菜都熟得很快,黎晓记得郑秋芬好像是?不?放姜的,就把猪肝切成尽量均等的薄片,用一点盐,一点糖,一点酱油稍微抓腌一会,然后就去洗菠菜。
秋菠菜长得细小,但是?很嫩,菜市场也有一把一把卖的,看起来要粗壮多了,一大把黎晓也吃不?掉。
这把菠菜是?从前头长人公的菜地里摘的,长人公的儿子就叫长人伯,外号是?可以继承的,父子两人都是?高高大大的身量,很是?勤快讲究的一家?子。
长人公的菜圃原是?他家?墙外的一块荒地,打了一个很大的架子,种的什么?菜都有,夏天?走进去的时候瓜藤蔓蔓,黄瓜、丝瓜、蒲瓜什么?都有,豆角更是?五花八门?,现在都有几个老大的南瓜悬在上?头。
这位阿公很能干,不?知?道为?什么?,他种的菜总比别人家?的好,叶菜更鲜嫩,茄子更皮薄,连番茄都更多汁。
郑秋芬每每拿了菜总要夸上?一番,听得秦阿公直喷气,连茶也不?吃了就走,边走边跺脚,动静就像发动了一台老式的手?摇拖拉机,哧哧呼呼又轰隆轰隆的。
黎晓那时候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纳闷地看着秦阿公把自己开走了。
“星星外公怎么?了?”
“谁管他!”
郑秋芬在笑,很少见的一种笑容,很轻松,还有点羞意。
黎晓那时什么?都不?懂,只觉得郑秋芬心?情好像不?错,趁机向她讨钱买橡皮擦。
“死小孩。”黎晓一边骂自己,一边往正?干灼猪肝的铁锅里加一点点水。
这份猪肝没腌过,切成条状用小火在无油的铁锅里煎熟,黎晓把这一碟猪肝小零食摆到边上?晾凉。
她拿起那碗腌制的猪肝闻了闻,血气浓浓,不?由得自语道:“不?放姜,也不?腥,鲜鲜嫩嫩,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