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今日打扮得很仔细,不仅衣服的布料绣纹是近日京中最时兴的样式,就连鬓间的珠钗与耳上的坠子,都是与衣服上的绣样相互衬映。
所谓人靠衣装,哪怕赵婉的样貌并不算很出众,在这一身华服玉饰的衬托下,竟也无端端生出几分清婉动人的姿色,让人忍不住侧目。
陆泠说话的声音不小,几乎一桌人都向她们这儿看过来,赵婉显然也是听见的。
只是她始终垂着眸子,一副柔婉顺从的样子,似乎并未受到这话的半点影响,反倒像是陆泠欺负了她一般。
众人目光交汇,心里都有了计量。
但凡稍有眼力见儿的,无一不察觉到赵婉今日的装扮实在是不合时宜。她这身张扬的派头,实在是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
陆蘅站在一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当看清赵婉的通身穿戴时,神情也不免微微一滞。
但很快,她便恢复了一贯的端庄姿态,走到女眷席间,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妹妹今日这身衣服真是精巧,与你实在是相衬极了。”
陆蘅言辞合宜,举手投足间尽是公府嫡长女独有的风范气度,让众人不由得在心中赞叹。
纵然赵婉再想相安无事,听了这话也不免脸红,连忙局促地站起来:“蘅姐姐过誉了。今日是姐姐的生辰宴,姐姐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我就算再精心打扮,也不过是萤烛微光,实在是比不得姐姐的明月之姿。”
陆蘅只是不置可否地浅浅一笑,转向席间众人道。
“还望各位贵宾切莫拘束,权当在自家一般自在随意就好。若有任何招待欠妥之处,改日我必定亲自登门,向诸位赔礼致歉,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言罢,她便款步转身,仪态优雅地朝着宾客们所在的方向走去,很快融入那热闹喧嚣的人群之中。
“大姐姐气量非凡,我却没有这般肚量的。”陆蘅离开后,陆泠又是一声冷笑:“我一向最烦她那假惺惺的清高模样。”
宋蝉也不明白,陆泠与赵婉既是表亲,何故对赵婉这般不待见。
其实若不是陆泠提及,最初她真没有留意到赵婉的装扮,才会有先前抢风头的那番言论。
到如今,局面多少有些尴尬,她也不好再附和陆泠什么,否是倒好像是她在和陆泠一唱一和,有意挤兑赵婉似的。
陆泠与赵婉到底是表亲,有些话陆泠能说得,她却不能说。
国公府中关系错综复杂,哪怕是一个嬷嬷仆妇,都不是她能随意得罪得起的,何况是赵婉这种身份呢。
今日生辰宴的菜品实在是丰盛,甚至比之前诗会的席还要精致几分,桌上摆着的好几道菜,都是宋蝉叫不上名字的。
只可惜,今天她的心思不在珍馐美食上。
她悄然坐直了身姿,将背脊挺了挺,视线越过云集的女眷,不留痕迹地望向男眷那边。
陆湛的席位依旧空着,一方桌椅安静地摆在那里,与周围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想来必是因千鹰司公务繁忙,诸多棘手之事缠身,才耽搁了。
宋蝉有些失神,一时忘了收回目光。
忽而不经意间,一道令她心生厌恶的目光闯进眼帘——偏偏陆沛竟也正朝着她们这边望过来。
刹那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直直相撞,宋蝉像是被针刺了一般,心中一惊,几乎是立刻移开了目光,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轻易抬头。
这番举动,落在陆沛眼里,又当成了宋蝉对他有意,一时心里旖旎风光,美不胜收。
宋蝉暗自啐了一口,心里直称晦气。
赵小娘前几天才对她一番提点,话里藏着话,想来已经最近已是盯上她了,多少知晓了陆沛与她的事情。
指不定陆沛身边已经被赵小娘安插了眼线,专门盯着他们,若她此时再与陆沛有什么纠葛,岂不是往赵小娘的眼里撞么?
天可怜见,她对陆沛当真没有半点心思,倒是这陆沛,活像块狗屁膏药,纠缠不休,怎么都甩不去。
倒是陆湛……怎得迟迟不来呢。
正这般想着,再一抬眼的功夫,陆湛已坐在了席间。
陆湛一向敏锐,似是察觉到宋蝉的目光,他亦抬起眼,灼然的目光沉沉向宋蝉望去。
与陆湛对视的一刹,宋蝉当即心虚地垂下眸子。
她心中清楚,今日对着陆湛,她的确是有愧。
那日赵小娘的人暗中谋划着下药的歹事,她本该去告诉陆湛,可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能将这至关重要的消息告告诉他。
宋蝉想,赵氏固然用心险恶,想借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迫陆湛就范,为人不齿。
可陆湛若是真被强求娶了赵婉,也算是有人能够制衡他一二。
再加上这样的事传出去到底不光彩,陆湛在府中的话语权一定会大大削弱。
至少短时间内,他要应付此事,不会有多余的精力来过问她的行踪。
也许这对她而言,反倒是一个机会。
她也有过犹豫,觉得纵然陆湛手段狠厉,可好似她也不该为虎作伥,帮着赵氏等人对付陆湛。
可转念一想,她将陆湛当作一条船上的伙伴,陆湛却从未将她当作一个平等的人。
在陆湛眼里,自己不过是一把随时可弃的刀,一个毫无尊严的奴婢,他想要诋毁羞辱,便可随时斥责,甚至连她的身子,他都要毫无保留地、随时随地占有……
宋蝉下定了决心,要给陆湛一个教训,就当是对他素来高傲自大的报复。
终归也不是自己要害他,就当她从未听见过那场谋划,陆湛也是要经受这么一遭的,能否安然度过,边看他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