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蝉轻轻拨开他的手:“客人要试香,你的人哪里明白我的配方?”
陆湛眉头紧锁:“你若执意要做这生意,我也可以在京中——”
“不必。”听见京中二字,宋蝉立刻打断陆湛,拎起竹篮往外走。
傍晚回来时,宋蝉的纱巾早已被汗水浸透,脸颊和脖颈通红一片,隐隐有些脱皮。
阿丹急得直招呼阿措来扶:“阿措,快去打些冷水来,阿翠晒伤了。”
陆湛一直在门前等着,看见宋蝉的模样,脸色沉得厉害,一把将宋蝉拉进屋里。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盒,盒中是御用的积雪草膏,清凉镇痛。
陆湛沾了药膏,涂抹在宋蝉颈上,动作却比往日粗重,语气也压着火:“你何故非要如此倔强?我与你说过,你若执意想要从商,我大可以为你在京中盘一间铺子,雇人看管,这样你又能安心作香,又可以有收成。济都毕竟只是一个岛,你就算在这里费再大的功夫,又能有什么意义,为什么非要受这样的苦?”
他越说越急,手上力道失了分寸,宋蝉疼得"嘶"了一声。
陆湛这才惊醒,忙放轻动作。可宋蝉已经推开他的手,自己接过了药膏。
“陆大人,我所做一切只是想靠着自己的双手,不想再有求于别人。济都确实不如大燕繁华,可这里没有大燕那么多弯弯绕绕。陆大人若是觉得济都不好,也大可以回去。”
陆湛胸口发闷,本想再说什么,但看着宋蝉愈发不善的面色,只将满腹的话生生咽下,勉强勾起嘴角:“我只是看不得你受苦,其余的你喜欢便好。”
夜深人静时,陆湛躺在坚硬的草席上辗转难眠。
海风裹挟着鱼腥味从墙缝钻进来,熏得他双眼发涩。
这间破屋子里发霉的墙草、硌人的席子、永远散不去的鱼腥味,几乎每一样东西都在挑战他的极限。
他想不明白,济都究竟有什么好?
阿丹和阿措虽然为人质朴,但到底是个渔民,行事不知礼节,更无法为她提供好的生活。
若不是为了宋蝉,他绝不会在此忍耐这些。
今日之后,陆湛才看清,宋蝉竟是铁了心要留在这里,离他越远越好。
只是白日里阿丹总缠在宋蝉身边,夜晚又有阿措守在他的身旁,实在难以行动。
眼看距一月之期越来越近了,指望滴水石穿是时间不够了,他须得再想想办法,有更多与宋蝉说话亲近的机会。
最好是,能与宋蝉住进一间屋子。
没过几天,又到了要去赶海的日子。
按照之前的习惯,宋蝉也会和姐弟俩一起。
屋内,宋蝉正将满头乌发挽成简单的发髻,铜镜中映出她脖颈处尚未消退的晒痕,如一抹晚霞般晕染在雪肤上。
“又要去赶海?”
陆湛的声音忽而从背后响起,宋蝉转过身,看见陆湛斜倚在门框上,晨光将他修长的身影拉得愈发挺拔。
陆湛缓缓走上前,指尖悬在宋蝉颈侧晒伤处,语气坚决。
“伤还没好,还是别去了,好好待在家中养伤吧。”
宋蝉抿紧了唇,眼中闪过一丝倔强。
她最不喜他这般不由分说的态度,如当初那个独断专行的陆湛一般。
“既已与阿丹姐弟约好一同赶海,岂能因我一人之故失信于人?”宋蝉声音清泠,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陆湛眉头紧锁:“我只在乎你的安危,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勉强自己?”
“他们不是不相干的人。”宋蝉抬眼直视着他,眸中映着晨光,明亮得刺眼。
陆湛望进她那双执着的眼睛,终究不忍将话说得太重。沉默片刻,他妥协道:“那我随你同去。”
宋蝉闻言不禁莞尔,赶海她都去过许多次了,陆湛未免太过紧张:“不过是寻常赶海,又不是赴什么龙潭虎穴。倒是你——”她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唇色上,“伤势未愈,该好好将养才是。”
陆湛神色一滞,似被戳中了什么心事。半晌,他轻叹一声:“罢了。我在家备好午膳等你,早些回来。”
远处传来阿丹的呼唤声,宋蝉随口应了句“知道啦”,便提着竹篮快步离去,只当他是玩笑。
待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海岸线尽头,陆湛仍倚门而立。直到潮声吞没了最后一缕脚步声,他才从怀中取出一枚乌木响哨。
清越的哨声穿透云光,不过须臾,数名黑衣人如鬼魅般落在院前。
“派两个机灵的跟着夫人。”陆湛声音冷峻,“不许有任何闪失。”
“属下明白。”为首的黑衣人抱拳应道,正要离去,又被叫住。
陆湛眸色暗下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去请陈郎中过来一趟。”
不一会,陈郎中就被带了过来。
照例替陆湛把了脉,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恭喜大人,大人脉象已渐趋平稳,只需再服几副药稳固调理,不日便可痊愈了。”
眼看多日心血没有白费,陆湛身体好转,返京在即,陈郎中暗自松了口气。他正欲收拾药箱配药,谁知陆湛缓缓地道了一句“不急。”
陈郎中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不解其意地抬头看着陆湛,却见陆湛双眼并无波澜。
他手中还捏着几味药材,一时进退两难,只得小心翼翼问道:“老身愚钝,不知大人此言是何用意?”
陆湛从容收回搭在问诊枕上的手腕,睥了眼陈郎中惶恐面庞,慢条斯理道:“我的病,不必好得太快。”
大燕朝堂风云诡谲,除千鹰司外,更有梅桢之虎视眈眈。燕帝催促返京的书信已修来几封,皆被陆湛以病体未愈为由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