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宋蝉再将另一袖口的三枚香丸滚入篝火堆,爆开的青烟里浮动着清冽。
宋蝉心跳如鼓,却强忍着心中未平的惊惧,回身对上拓跋烈的青瞳,不卑不亢地扬起首,字字清脆:“熊王狂躁并非天性,是嗅了混在生肉里的西疆乌头。”
陆湛缓缓退回一侧,暗将匕首收回,望向宋蝉的目光深了几分。
见那巨兽被引着缓缓退回笼中,铁笼的门在侍卫颤抖的手中重重落下,宋蝉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地。
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裙摆上还沾着黑熊喷出的腥臭气息,只是强撑着让自己的神情尽量显得从容,不至于在北戎使臣面前丢了脸面。
“陛下,”她微微福身,声音清亮而平稳,“此物最畏崖柏气息,现下应无什么力气了。”
高座之上,晋帝发出一阵轻快的笑声,那笑声在寂静的猎场中格外清晰。他拊掌称奇,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真是奇女,你是……"
宋蝉正要开口,却见陆湛眉头微蹙,似要上前。
然而还未等陆湛动作,陆沣已抢先一步,拱手作揖道:“回陛下,此乃微臣表妹纪氏。”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表妹略通岐黄香术。”
晋帝的目光在宋蝉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陆沣,眼中笑意更深:“爱卿谦虚了,依朕看,何止略通。”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仿佛看穿了什么,却又点到即止。
晋帝起身跨出高台,立于庭前:“纪娘子,你方才说,此熊不安异常,是有人喂食了异物,众位爱卿怎么看?”
拓跋烈计策失算,见事态失控,忙单膝跪地,颔首称错:“陛下,路途劳顿,熊乃牲畜,许是误食所致。”
皇帝并未回复,而是解下腰间蟠龙玉佩,忽然轻笑:“纪娘子博闻强识,当赏金丝楠木调香台一座,另赐此佩,奖你英勇无畏。”
话音未落,四周已是一片哗然。
宋蝉低垂着眼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如箭矢般射向自己。那些目光中有惊讶,有嫉妒,更有深不可测的探究。
贵女们的窃窃私语夹杂着几声压抑的惊呼,一字不落地传入她的耳中。
“陛下贴身佩戴的蟠龙玉佩,竟然就这样赏给了陆国公府的一个表小姐?”
“这纪娘子究竟是何来历?”
“莫非陛下对她……”
宋蝉明白,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纪家表小姐了。
这枚玉佩不仅是一份赏赐,更是一把双刃剑——它能为她打开通往权贵之门,也势必会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余光扫落之处,她能望见陆湛漆黑沉冷的双眼,与陆沣眼中难以辨别的温色。
一个神色凝重,一个面带笑意,却都能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高座之上的晋帝,目光亦停留在她身上,那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威仪,更多的是几分审视,如一蛰伏的猛虎,静静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宋蝉的指尖微微颤抖,却仍保持着尽量得体的姿态。
“民女谢陛下赏赐。”
夜色深沉,晋帝的营帐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
“慕容诃的事情有眉目了吗?”晋帝的声音低沉,手中的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湛执白子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答道:“前些日子跟过去的探子来报,慕容诃已进了北戎的地界。”
晋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恐怕他与北戎早有勾结。好在那些粮草兵马被你扣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前段时间,是委屈你了。”
陆湛微微垂眸,神色恭敬:“为陛下分忧是臣子本分,谈不上什么委屈。”
晋帝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未从棋盘上移开。
他又执起一枚黑子,沉吟片刻,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你家那个纪娘子是个聪慧伶俐的。依朕看,倒比你家其他几个姑娘要出挑得多。”
晋帝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似笑非笑地看向陆湛,“怎么从前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个表妹?”
陆湛执白子的手微微一顿,指尖在棋子边缘摩挲片刻,随即淡然道:“陛下,表妹愚钝,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没有什么必要说给圣上听。”
晋帝轻笑一声,指尖在棋盘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普通吗?依朕看,你那位大哥对她的心思好像并不简单。”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目光如炬,仿佛要看透陆湛。
提及陆沣,陆湛眉头微蹙。
原来陆沣对宋蝉的偏爱已昭然至此,就连晋帝这个局外人都一眼能看透的程度。
他该高兴宋蝉的任务完成得如此出色吗?心底却泛起一阵有些异样的滋味。
“沧鸣,”晋帝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我们心头的那根刺要拔,但不是现在。你和你大哥之间,不要让朕难做。”
晋帝顿了顿,声音低沉而缓慢,“到了合适的时间,朕会帮你一把。”
帐内烛火摇曳,陆湛倏然抬眼看向晋帝,只见晋帝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似是在试探,又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这一晚,宋蝉的营帐内热闹非凡。
自白日里她在宴席上以智谋化解危机,得了陛下的嘉赏后,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世家贵女们便纷纷登门拜访,或递上名帖,或送上礼物,言语间皆是试探与恭维。
宋蝉心中明白,这些贵女们不过是见她今日得了圣眷,想要探一探她的深浅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