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闻旭叹道。
他这资质光耀门楣是指望不上的,光是不给家里叔辈和兄长拖后腿,就得付出巨大的努力,本来是个风流的小白脸,现在都那么点沧桑之感了。
闻朔倒了好些苦水,本想也问问喻青的境遇,话到嘴边又想起,当年喻青离京不久,公主就病逝了。
好不容易娶到媳妇,又成了光棍一条,也是可怜,不用问就知道也很惨淡。
“来,干一杯,”闻朔道,“往后有什么打算啊?”
喻青淡淡道:“没想好,等年后开春我看看,要不要递折子回西北。在京城也没什么意思。”
闻朔张了张嘴,想劝他何苦去边关受罪,可看着喻青面无表情地饮了杯酒,又觉得不好开口。
和喻青相识多载,虽然交情不错,但闻朔总觉得从来没真正地了解他。喻青性子是偏冷淡的,与人相处边界分明,很少袒露心中所想。
闻朔没少拉着他一起游玩,喻青就算跟来,也未见得多么愉快。
他和享乐惯了的世家公子完全不同,像他的长剑,就算暂时收于鞘中,内里依然是冷硬、锋利的。
两年前,喻青新婚燕尔时,身上平添了许多鲜活气。
现在都已经看不见了,可能是刚从西北边境回来,那种淡漠又凌厉的气质愈发明显,整个人如同裹着一层看不见的冰霜。
“京城水太乱,走了也好,”闻朔顺着他的话来,“再隔两三年回来,没准下次你就是在紫微殿见瑞王了……”
喻青无奈道:“慎言!胡说什么呢。”
闻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反正我看瑞王爷有点那个意思,怎么说来着?非池中物。”
喻青不禁哂笑道:“你个小小编修,还看人家王爷‘非池中物’?快得了吧,老老实实喝酒,别口无遮拦的。”
连闻旭都看出来的事,其他人当然也不会不清楚。
不过,朝局风云变幻,今天东风压西风,明日西风压东风,谁都预测不了。
现在瑞王代政,万人之上,可是世家氏族也不是软柿子,现在避其锋芒,往后谁能翻盘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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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的大朝会,帝后临朝,百官觐见。
谢廷瑄被废之后,皇后也被禁足了许久,皇帝远不如从前宠信她了。不过,谢廷瑄的罪名没有悉数牵连到她身上,皇后尽力把自己摘得干净,只是过于溺爱,教养不善,又事事以儿子为先,才会纵容谢廷瑄犯下大错。
皇后父亲是前朝丞相,背后的陈家是一路辅佐皇帝坐上龙椅的,皇帝最终也宽恕了她的过失。
尽管没有彻底跌落谷底,皇后依然消瘦了不少,不似原先那样福相深厚。
皇帝的风邪之症也没彻底痊愈,口齿略有缓慢不清,礼部也是再三推敲化简朝会的流程,好让皇帝别受太多累。
上元节,喻青去宫里参加了一场宫宴,食不知味,宫宴散后,到京城长街上走了走。
今日百姓纷纷乘兴出游,热闹非凡,喻青随着人群缓行,道路两旁悬着数不尽的花灯,她时而停下脚步,心不在焉地看看灯谜,有的猜不出什么头绪,偶尔有想到谜底的,却也懒得要彩头。
前方一对年轻的夫妻挽着手,在灯市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连猜了数个灯谜,错了大半,最终只得了一串糖葫芦,那女子嗔怒地拍拍夫君的肩膀,最终也把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对方去尝,两人继续相携走远。
喻青形单影只的,总觉得自己不大合群,随便逛逛,就回侯府了。
上元节的灯市,原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她以前还以为多少会有些乐趣,想着带清嘉来看一看呢。
隔日,她清早起来练剑,冬日昼短夜长,收剑的时候天还没亮。
绮影也才刚起身,不禁问道:“你也起得太早了,天还冷的,怎么不多睡些时辰?”
喻青道:“醒了就睡不着,还不如活泛活泛筋骨呢。”
在军营里还好,自打回了京城,她隐约又开始失眠,入夜不容易安枕,有时早醒,想回笼补觉又补不成,到了午后又迷糊犯困,练了剑气血运转起来,好歹能多提些精神。
绮影有些担忧。
早膳过后,她试探着问喻青:“从前你不是喜欢用安神的药草熏香吗?我给你配一些,还放在你床边,怎么样?”
喻青一愣,随即道:“……不用了。”
绮影说道:“试试呢,配方是我从前找秋潋姑娘要来的。”
“……”
喻青沉默着,还是摇摇头。
太熟悉的味道,也许不能带来慰藉,反而会徒增心绪。
绮影坐下来,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几面丝绸绣帕,喻青看着上面的图案,察觉了什么,眼瞳一凝。
“这是清嘉殿下留下的,你出征之后,她闲暇时就多绣了几张,想做荷包给你。我就替你保存着了。”
喻青几乎不忍细看那几方丝帕。
“这都是公主的心意,若她还在,肯定也要担心你的,”绮影轻声劝道,“我知道你肯定为她伤心,但你要想开,公主在世间活着受了许多病痛之苦,现在她是享福去了,来世一定比今生更顺遂。”
碍于身份的缘故,能让她放下防备的人不多,每一个都很珍贵。
公主短暂地来了一遭,却给喻青带来很大影响,绮影深知喻青很重情谊,可惜究竟没能留住公主。
“但愿吧……”喻青道,“但愿她下一生平安长大,不要投身天家了。”
清嘉给她的两枚香囊,过了这么久,内容物早就枯朽,只能扔掉,再也没有沁润的香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