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霁笑道:“你们两个怎么都不说话?”
闻雾只是抬了抬眼,并未多言。
闻霄便说:“兄长一路上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还好,那小兄弟实在是勇猛,一路上追兵许多,他背着我只管跑,倒是我这残腿,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兄长没事就好,我接你回来,是因为外面都在搜捕你。我想你流落在外,不如来我们这里安全些。”
闻霁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小霄,这不怪你。我们闻氏兴许是真的得罪了东君,才横遭此祸。”
闻雾却道:“我不能接受兄长的说辞。这些日子我们谁都没少吃苦,为的就是争一口气。我们谁都知道这东君就是个屁,兄长却还愿意对它谄媚信奉。我们做妹妹的,不好意思顶撞您,可关键时候的是非分明要端出来。”
“我知道我不好,你不要生气……”
“我怎能不气?兄长此时归来,是来泼大家冷水,浇灭大家士气的吗?不弱躲在那有药仙的村子,好好修养双腿罢!”
闻雾说完,起身跑了出去,连开门都是用肩膀顶开的。
剩下屋内的二人,抱着焦灼的炉火,无言以对,只有尴尬。
闻霄磕磕巴巴道:“她刚找回来,我们一起不是打就是杀,也没说上几句话。”
说白了,她和闻雾不太熟,记不得她到底是个什么性格。
只是闻雾整天一幅全天下人欠她钱的脸,闻霄也没心思去揣摩她,两人关系一直僵着。
闻霁说:“她自小就是个活泼的,心直口快,这回估计开始后悔自己方才乱说话了。不说这个,小霄,兄长想问你,从哪里借的兵?”
“借兵?”
闻霄拧眉,“我们所有的人手围困在铸铜司,何来借兵?”
“玉津门前拉了条战壕,已经厮杀许多时日了。现在满城混乱,我们也才能趁机逃进来。”
“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闻霁回忆了一番,“脖子上都系了块巾子,上面绣着金色的栾花。”
“金色栾花……”
闻霄实在翻找不出相关的记忆,如若按照闻霁所说,这神兵天降,反而是帮了她一把,拖住了君侯的脚步。
她本就是与君侯打心理战,赌得是君侯以为她溃不成军,掉以轻心,眼下的情况恰好给了她歇息的机会。
闻霁见她久不说话,以为自己语气太急,道:“小霄,你还好吗?”
“我还好。”
闻霄答得十分利索,这更让闻霁觉得她并不好。
他便理了理衣衫,遮住自己的废腿,道:“小霄,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兄长支持你。你姐姐骂得对,是我辜负了父母,明知血海深仇在身,连复仇的骨气都没有。”
“兄长莫要责怪自己。”
“不。”闻霁按住闻霄的手,“我想说的是,事已至此,你不要害怕,你的兄长和姐姐都在这里,我们……保护你。”
小霄,飞吧,飞到你生来就该去的地方。
闻霁望着闻霄,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深,似乎也和自己寡淡的后半生和解了。
梦里楼阁(八)
祝煜背着手匆匆从铸铜司临时搭建成的营房走出。
若是京畿的人此时瞧见他,定是认不出的。
他那白锦红衣沾了血和汗,实在是脏臭难忍,祝煜便穿了奴工的粗麻衣,额间的红绳依旧是束着,却拿白巾子包裹住。坚实的胸膛从白衫子领口露出,打眼一瞧就知道他是公子哥来体验生活,绝不是什么苦命之人。
眼下祝煜已经布置好一切,下一次的围剿成也如此,败也如此,他已经不必担心了。
准确来说,玉津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对于闻霄等大堰官员来说,或许每一件都是要了命的大事,对于祝煜来说,却像是儿戏一般。
他已经看破自己的身世来历,仙人之体,又出身显贵,让他死掉几乎比让大堰亡国都难。
他也瞧出玉津能乱成这般,绝不是君侯一人作祟,大王兴许早已想推波助澜,对君侯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宋衿、叶琳这两人能厮混到一起,也绝不是因为聊得投缘。
他甚至发现,闻雾与叶琳,私交甚密。
如此深思下去,闻氏案发,闻雾失踪的地方在牧州,那是与羌的边境州府,而叶琳恰好是羌国的摄政夫人,闻雾的去向便不言而喻了。
祝煜倚在门框上,一只脚十分闲散地耷拉在门槛前,任阳光丝丝缕缕穿过他的发丝,看起来松弛慵懒。只是他轻轻一歪头,就能以一个狡猾的角度看到屋里的人说话。
屋内无光,所以点了盏灯。
叶琳掌着灯,忧心忡忡地说着些什么,她刻意压着嗓音,嘴动得极快,任祝煜怎么看,也分析不出她到底谈些什么内容。
叶琳对面坐着的宋衿倒是淡然,永远都是一幅处变不惊的模样。
祝煜瞧了几眼,这场面没任何深究的意思,他抬手遮掩了下刺眼的阳光,随手在衣兜里抹了把湿润的茶叶,塞到嘴里干嚼了起来。
苦涩地茶气立即混了满口,祝煜继续一边望天,一边盯梢屋里的人,全铸铜司就属他悠闲。
不知嚼了多久,他听到鸟羽扑腾的声音,朝远处望去,一只小麻雀像是要一头撞死,直直冲自己飞砸而来。
祝煜并不介意这笨鸟惊到了屋里谈话的人,只是轻抬手,就将它捏在手里,算是帮它完成了“迫降”。
这鸟是认人的,见是祝煜,也不挣扎了。祝煜搓了搓它的肚皮,安抚了几下,才将它脚下的纸笺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