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历口口声声说与沈家无关,推心置腹全为他谋划。杨杲自小走南闯北吃尽苦头,从市井到齐王府,后又来到范阳,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知道世间最动人心肠的便是利益。口中说的再是好听,也抵不过行动。沈历刚才所说,已是决定要“窝里反”,将康庆则给卖了,可他竟还打着豫王的主意,这一步分明是配合沈家在朝廷诸多动作。
杨杲不住冷笑,沈历算得精明,只是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他手掌攥紧,将信捏成一团。他也不看好康庆则前途,可若是眼下就投靠朝廷,就要在潼关对豫王称降——他脑中不合时宜地又想起肖稚鱼来,心底隐隐有一丝不甘。
不急,豫王从前没领过兵,谁知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杨杲想着不急着做决定,先看看情况早说。他如今深受康庆则信任,手握两万雄兵,且一大半是骑兵,有着一股力量,他更多了一分底气,等对他有利的情况再做决定不迟。
康庆则那里请了沈历过去,问他朝中情况,沈历已决定糊弄,便将朝廷形势说的严峻。康庆则一听越狂妄起来,只觉得此时抬个小皇帝上来,不等他打过潼关去,朝廷自己就要乱起来。他才是天命所归,身边又有几个阿谀奉承之辈附和,他竟命人先准备龙袍冕冠等物,只等着派兵将康庆恩拿下后,可以先在洛阳称帝。
康庆则所派人前往洛阳征讨,康庆恩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他从大营中带出的兵一半是他舅舅所领,一半则是康福海原拨给他的人马。这些兵士忠心耿耿,与康庆则派来的人厮杀了一场,守住了洛阳。消息传回,康庆则大怒,前两日他刚派人去做龙袍,却不想这安排的第一场仗连兄弟都没能拿下。他大怒之下,又增拨一万人前去应援。
兄弟两这番恶斗征战传到潼关,将领们都觉好笑。李承秉趁着这些日子养伤,每日处理些公文往来,等背上结痂不再疼痛,他立刻就往军营里去。
肖稚鱼留在家中,王应青带了几个奴婢仆妇回来给她使唤。里里外外又添了些人,收拾庭院,跑腿传唤。还从大户人家请了个会烧长安菜的厨子来。肖稚鱼身边跟着的婢女,一个唤运虹,一个唤苏子,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苏子生得一副好样貌,刚来的两天左顾右盼,四处打量,举止有些不稳重,可等见着肖稚鱼,知晓她身份,苏子陡然态度一变,殷勤服侍,处处周到。
如此过了四五日,肖稚鱼与婢女仆妇都熟悉起来,这日与苏子说话,苏子扑通跪在地上道:“我家姊妹六个,只有一个小弟,父母便把我们姐妹都卖给富户,积攒银钱供小弟读书,我因长得出挑些,为人所忌,时常挨打,周转了几处,才来到这儿。请娘娘怜惜,日后带我回长安,永不回潼关。”说着她将袖子掀开,露出两臂,上面青青紫紫的伤痕,新伤旧伤一堆。
肖稚鱼看得眼皮一跳,心生怜悯。她自小跟着兄长阿姐背井离乡,可到底兄长阿姐对她呵护宠爱,眼前的婢女却是命苦,连亲人都已舍弃。
她将苏子叫起,将一旁的糕点递给她吃,“前阵子来的郎中最擅看伤,回头你给他瞧瞧,要些膏药,好好治伤,重些的活计就先别干了。”
苏子将糕塞进嘴里,咬了一口,低头拭泪。
肖稚鱼又问另几个婢女仆妇,众人各自坦白身世,有家里没落,男人是死在战乱里,为了养活家里出来讨生活的,也有家中贫苦,不得不卖儿卖女的。肖稚鱼暗自摇头,此处与长安真是大不相同,便是婢女生活来历,相差有如云泥。她好好安抚一番,又许了些好处,婢女仆妇正感谢着,门外传来通传,“殿下回来了。”
婢女仆妇赶紧收拾。
李承秉缓步进来,身上穿着一身银甲,走动间身上出轻微的锵锵声。进了门,他见着婢女仆妇几个都在,脸色都有些不自在,眉头一拧,来到肖稚鱼身旁坐下,“做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合心?”
肖稚鱼轻声道,“和她们说几句话,有些感触。”说着朝他身上看了一眼,问道,“叛军动了?”
李承秉摇了摇头,等婢女运虹递了茶盏来,他目光一扫,让众人退下。
第238章
◎无题◎
婢女仆妇连忙退下。
肖稚鱼只当他有严肃正经的事要说,正打起精神要仔细听。
李承秉忽然双臂一张,将她搂进怀里,飞快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
肖稚鱼双手推他,力气不大,李承秉有些不高兴,眯起眼道,“好几日没见,你就没半点想我的?”
肖稚鱼抬起手给他看掌上红印,埋怨道:“你穿的这身,膈得我手疼。”
李承秉这才想起从军营赶着回来身上还没换,赶紧起身,也没叫人,飞快将一身银甲脱了,扔到一旁,重又将她抱到身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我在军中时时都想着你。”
肖稚鱼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种思念的话,眨了眨眼,倒有片刻的怔愣。
李承秉说完之后也有些赧然,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肖稚鱼点了下头,含糊其辞地“恩”了一声。
她一张小脸白玉似的,眼睫轻轻垂着,便是不说什么话,也有股楚楚动人的味道。李承秉便把她这当成了承认的回应,嘴角含笑,又说了几句甜言蜜语。
肖稚鱼听他说着,转而谈起正事,好奇问道:“你给杨杲送了劝降信?”
李承秉见她脸上惊讶,道:“怎么?这才知道你夫君的心胸气度不一般?”
听他自吹自擂一句,肖稚鱼险些没忍住笑出声,忙又详问经过。
李承秉道:“康庆则难当大任,杨杲如果聪明就该看得明白,他也不是什么守信义之人,比叛军营里其他几个领兵的更容易说动。”
肖稚鱼想了一下,道:“以他的性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只怕现在还在权衡利弊。”
李承秉不甚在意道:“若是他这么爽快就投过来,我还要疑有诈,总要先打一次,让他知道利害。”
肖稚鱼听他语气坚定,心里也踏实许多。
李承秉看了她一眼,道:“叛军如今内讧,在洛阳打了起来,等他们先消耗些,也就在这两三日,我会主动出兵攻打叛军大营。”
肖稚鱼心下一个咯噔,“从潼关出击?叛军大营还有十万兵马吧?”
李承秉道:“起兵之时康福海称有二十万雄兵,各族部落占了七八万,路上也折损了不少,康庆则他们兄弟相斗,再有清河等地牵制,这一战能动用的兵马应在五万之数。”
肖稚鱼对战事只知些皮毛,可听了叛军人数,仍是抽了一口凉气,道:“可潼关从来易守难攻,出兵便失了地利。”
李承秉眼睛一亮,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道:“说的不错。坚守耗着原是最稳健的法子。”
肖稚鱼一听就明白过来,问道:“殿下等不及,莫非是长安又有变故?”
李承秉暗赞她聪明,欲解释几句,门外有仆从声音传来,说到了用饭的时候。肖稚鱼忙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李承秉便不再说什么,扭头叫外面摆饭。
仆从进来将屋里收拾一番,将准备的饭菜端进来。
两人用过饭,侍卫又找来,将几份公文呈上。再李承秉处置公文的时候,肖稚鱼则到院子里走了一圈,慢慢走回去,卸妆梳洗,等换过衣裳,回到内室,她并未看见李承秉,只当他还有公事要忙,便先自顾躺下。
眼皮阖上,正渐渐要入睡之时,忽然腰间搭上一双大手。
肖稚鱼睁开眼皮,回头看去,李承秉已经贴了上来,身上热乎乎的,是刚才沐浴过的草木混合着男子气味。
肖稚鱼脸渐渐红了,声音很轻,“郎中说的,这些日子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