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枪仿佛撕开了某种屏障,後两枪带来的是一种身体内部的爆裂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子弹带着恐怖的速度和动能穿透衣物,撕裂肌肉组织,捣碎内脏,撞碎骨骼碎片,在身体里翻滚着。
温热的粘稠液体如同泉涌般从破裂的身体腔道里喷溅而出,浸透了昂贵的西装外套,瞬间在身体内部形成一片粘稠滑腻的沼泽。
铁锈和腥气,浓烈地弥漫在冰冷潮湿的空气里。
他眼前彻底黑了。
所有的力气,连同支撑他作为一个“人”站立的那一点意念,都随着这三颗子弹被彻底抽干粉碎。
剧痛还在,但那更像是遥远背景里的轰鸣。身体沿着冰冷的廊柱缓缓地向下滑落,膝盖沉重地砸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後整个人侧翻在地,皮肤贴上了冰冷湿滑的青石。
视野所及,只能看到模糊晃动的灌木阴影。礼盒就在他眼前不到半米的地方,深蓝色绒面被地面的泥水洇染出一片肮脏。
他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想够到什麽,却连擡起一指的力气都已失去。
一切趋向模糊。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永恒的黑暗彻底吞没的临界点,一个轻巧的脚步声,踩着湿漉漉的石板,慢悠悠地靠近了。
一只手,捡起了那个掉在地上的深蓝色礼盒。
手指拂去上面的水迹,动作随意得像是在路边捡起一颗石子。
然後,那双脚在苏宴视野模糊的前方停下了。
苏宴被血膜覆盖的瞳孔,挣扎着向上挪动了一点点焦距。
他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比他矮小不少的身影,介于少年与孩童之间,身板还很单薄,但姿态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松弛与……愉悦。
那身影手中握着一个带着加长管状消音器的丶看起来沉重得与他身材不太相称的黑色枪械。
那张模糊的脸,似乎是微微偏着头,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
像是在看实验室里濒死挣扎的小白鼠,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的天真好奇,却又浸透了绝对的残忍。
过往的记忆,在眼前走马观花。
苏晏不认识他,却凭空升了丝熟悉的感觉。
是他?
……他是谁?
好像认识……
他想开口,想质问,嘴唇翕动,却只涌出更多的血沫。
纪之屿似乎看懂了他眼中最後那一闪而逝的惊疑和迷惘,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缓缓地绽放出一个笑容。
餍足的笑容。
“啧。”
他轻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咂舌。
纪之屿上前一步,依旧带着那种轻快无害的步调,手中的枪口垂下来,精确地抵在苏宴因为失血过多已无法动弹的眉心正中位置。
枪口冰凉,贴得极近。
苏宴被血糊住的瞳孔,几乎能对上少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是恨意。
他恨他?
为什麽……?
最後的思绪,消陨在经过消音处理的微弱压缩爆鸣中。
归于死寂。
他的头颅甚至没有剧烈地後仰,只是在巨大的冲击下,微微震了一下,太阳xue附近的位置瞬间炸开一个狰狞的血洞。
苏晏最後的视线里,只剩下纪之屿那张藏在阴影中挂着满意微笑的脸。
他看着地上彻底失去生命气息的躯体,那个几分钟前还代表着苏家未来一部分权势的少年继承者,此刻只是一堆不断渗出腥红液体的失败肉块,甚至不能再称之为“人”。
生命的终结如此轻易。
纪之屿的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解脱。
最大的障碍,消失了。
终于消失了。
没有人可以再阻碍他和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