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麽了?”只听那人有些迟疑地继续道,“昨夜我们正商讨该怎麽进山,忽然有百姓前来求救,才发现是一妖鬼竟欲夺舍小孩子,我们自不会坐视不管。”
“但我们本想当场除了它,又见它对我们的身份似乎很敏感,一眼便认出了我们来自无白宗,阮师兄由此猜测它并非山中寻常小妖,或许与那道行颇深的老珀精有关,于是故意露出一点破绽放他走了。”
“後来我们一路跟踪,它果真在这附近徘徊,一看就是想要给老珀精通风报信,只是那老珀精设下的妖瘴连它也一时难破,我们担心打草惊蛇,干脆将它一剑斩了。”
“……”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可听见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剑斩了”,鹤星川仍难以控制地僵了呼吸。
也罢。
左不过是为了百姓安危。
若换做以前的自己,也一定在第一次见到那妖鬼时,就毫不犹豫地取了其性命。
于他而言,比碾死蚂蚁还要简单。
而尽管心下这般想着,鹤星川还是牵动僵硬的嘴角,嘶哑又问了句:“以一个妖鬼的修为,应无法自行占夺他人肉身,它当时是怎麽做的?”
鹤星川说得没错,最初那妖鬼看中了他的身体,也需要凤千红在旁以三响镯相助才能施展夺舍。
且他若没记错,那妖鬼向来只对体魄强悍的天乾肉身感兴趣,怎会突然夺舍一个小孩子?
“这就不太清楚了,我们只听那家大人说娃儿夜里十分反常,对着无人的墙角自言自语不说,还笑嘻嘻的反复朝着一个地方抛球,把他们都吓坏了,就算不是鬼上身,也定是在害人,幸好有我们在,才没让那妖鬼逃了。”
“……”
思及那妖鬼也曾乐此不彼地缠着自己抛球,鹤星川沉默片晌,却忽地一笑。
笑容有些泛冷,像极了平日的凤千红。
倒并不是因为觉得对方哪里说错了。
恰恰相反,那一番话在寻常人听来,并没有任何问题。
而正是想到这一点,才让他蓦地感到前所未有的无能。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强大修为,在这一刻竟不值一提。
人与妖之间,除了永远你死我活的厮杀,他似乎无法说服任何一方向後一步。
“鹤宗主。”
也正当鹤星川微微失神之际,良久不语的阮清山终于开口。
望向鹤星川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温和,却与暖池边的水雾相融,似又变得深邃不明。
只听他道:“这老珀精祸乱一方多年,不如将它的尸体一并带回去,由山下百姓处置,也算是对百姓的一点慰藉。”
“不必了。”
鹤星川这回一口拒绝间,也迎着衆人满目讶异话锋一转道:“师兄可曾接到我前些日的鹤符?”
“有些被掳进山中的天乾,我寻了机会放走他们,本想托师兄们前去接应,但他们逃至山脚时……全部被杀害了。”
“害死他们的人,是枯空门。”
说到这里时,鹤星川的目光在衆人身上稍作停留。
即便心下难以接受,但依照鹤星川先前所判断,宗门内很有可能有人与枯空门相互勾结。
当然也最不希望那个人出自眼前这些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鹤星川只短暂停顿,见衆人闻言似乎皆是意外不已,便又垂了眼帘。
“所以下山後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寻出枯空门其他人的下落——”
“鹤宗主。”
谁知这一次鹤星川话音未落,忽被打断了。
只见仍站在池边的阮清山凝视着他,嗓音已是一改先前的沉郁。
他又静静望了鹤星川片刻,昏暗光线下,眼底似有很多细小复杂的浮动,像漫长而煎熬的犹疑。
最後,悉数化作尘埃落定的失望。
再开口时,阮清山语气寒冷如尖锐的冰槊。
“你一直顾左右而言他,避这老珀精不谈,是担心被我们发现……它其实并没有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