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没有关系,小懿。他以前帮过我的忙,所以我给了他一份工作,仅此而已。只是他单方面对外表现出和我有什麽交情的样子,现在他也早已经离职滚蛋。”谢嶂早将车门反锁,不管陈懿怎样想走,他始终目视前方丶专心致志。
“好吧,你俩怎样,其实和我没有关系。只是我现在受不了和你待在一起,让我很不舒服。”陈懿往车门倾靠,眼看着自己租住的小区已经渐渐出现在视野里,被别人掌控的感觉令他更加烦躁。
谢嶂依旧不为所动。
“我叫你停车!”
车辆很快被踩下刹车,轮胎在地面摩擦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啸。两人在车里身体都有些前倾,是安全带拉住了他们,也拉回一点双方的理性。
谢嶂沉默地将车停在路边,却也不肯开锁。他将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些,目视前玻璃外的景色。这个小区周边绿意盎然,因为是老小区,所以绿化树龄都很老,粗黑的树干仍不断向外吐新芽,深浅不一的树叶好像油画。他明白陈懿为什麽会选择在这里居住,自己自以为是的高级小区给人带来的不安全感,让陈懿痛恨和他有关的一切所谓高级事物。
“我当时离开你,一半是被逼的。”半晌,他用干涩的语气说。
陈懿嘲讽地回嘴:“难道是我逼你?你有自己的选择,好好跟我讲清楚,我不会像那些小情人一样纠缠着你,何况,我巴不得你滚远点好!”
他确实错了。谢嶂明白,苦衷只建立在对方接受的情况下,不论他为了达成怎样的目标,如今局面亦是他一手造成,倘若他更强大,更有手段一些,又岂会让陈懿被盛延北染指,又被人盯上报复。
但是,如果当初他不放开陈懿,他背後的谢氏,为了保全集团的所谓“名誉”,会不会从陈懿这边下手,给他造成更多麻烦。。。。。。这是两难抉择的境界。
罕见地,谢嶂一句话没辩解,一改油嘴滑舌的风格。他把车开进小区的停车场,下车,打开副驾车门让陈懿可以撑着肘拐回家。
虽然不说话,态度却很强硬。
陈懿刷了门禁要关门,对方长腿一伸,大门被顶开,人又跟了进来。
甚至到了家门口,他本来磨磨蹭蹭地不想进去,却还是被谢嶂压在门前,微笑着抓着手将手指纹摁在电子门锁上。
“叮”一声,木门应声而开。
陈懿几乎是被他半抱着放在沙发上,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他的脚踝,将他的鞋袜脱了下来。白皙脚背被人托在掌心,凝视下关节泛着薄红,像是被冻着似地,他僵硬地後缩,想把那只脚缩回来。
谢嶂从口袋里拿出医生开的小型喷剂,小心在他崴伤位置对准,均匀喷洒药水在他肿起的脚踝和足背的衔接位置。
微凉的喷雾和温热掌心的复杂体感使得陈懿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怪异,他用手推着谢嶂的脑袋,颤抖着声音叫他放开自己。
可低下头的男人专注极了,他抚摸他受伤的那只脚,甚至手在慢慢向上移动,揉上他的小腿肌肉。
他想问陈懿,还疼吗?
又怕勾起对方不好的回忆。
陈懿被迫居高临下地审视谢嶂的脸颊,或许对于谢嶂这个变态来讲,自己的脸面丶状态并不陌生,但是在今天以前,他已经有超过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他五官的变化,身材的变化,神情的变化,都给他不真实的体验。
很久以前,上学的时候,谢嶂就是像这样跪在地上,给他系鞋带的。只是那时候陈懿只顾着赶路,没有像现在这样低头看着这个和陌生人无差别的人在揉按自己仍在康复的伤腿。
“我有去看过你。”谢嶂喉间苦涩,“可又不能出现在你醒来的时候。我和家里签订了契约,在一年内,必须和你断绝所有联系。一年後,他们给我增加了砝码,要求到我继承集团总部部分事业,能够稳定自己的地位,才能见你。”
“但,如果我知道,会出现这麽大的事,我宁可放弃所有。。。。。。”
“只是你一直以来,都不爱我。”
谢嶂将脸贴着对方的膝盖,露出脆弱的神情。
“你说你要自由,那我只能强迫自己去变得更好,直到你需要我。但你永远也不需要我。”
“我到底该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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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你经常问我同样的问题。”陈懿放弃了挣扎。他其实没有想过会在今天见到谢嶂。
当初去总部园区找谢嶂的时候,遇到了齐东,所以他想对对方说的话,始终没有传递到目的地。
就像他们毕业典礼上院长的致辞。
“你们的人生,始终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去做,你们想成为的任何人。”
他想找到谢嶂,除了被愤怒裹挟的愤慨外,他是计划着,若谢嶂能告诉他当时离开的原因,他会祝福他和其他人在一起幸福。
因为他几乎从来没有想过要强迫谢嶂爱他。
所以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又该如何回答你呢?
“嘴上问我自己该怎麽做,实际是在强迫我怎麽做。”陈懿字字诛心,毫不留情,“你们都在强迫我喜欢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做不到?”
“谢嶂,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陈懿看着怔怔望向自己的谢嶂,垂下眼眸。
“你已经选择了你认为更重要的,不是吗?”
那一天阳光很好,学校里人声鼎沸,几乎所有人面上都挂着对未来憧憬希望的笑容。
只有他穿着宽松的学士服,头上学士帽穗子东倒西歪随着动作滑落在地,他下半身贴在被太阳烤得火辣的地砖面,周围有人窃窃私语猜测他身上的秘辛,双手掌心被碎石划破,尖锐地疼。但那都没有仿佛给人狠狠扇了一耳光似的令人难以忍受。
那覆盖了他整张脸的,无可倾诉的难堪,到现在仍然偶尔出现在他的梦里,像一个不起眼的标点符号,提醒他的人生早已被别人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