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樱宁不愿意见的人,他来见;贺樱宁不愿恨的人,他来恨;贺樱宁不愿复仇,他来做。
“我死之後,太後也没活多久吧?”华宁问。
萧重鸾想起第一世,道:“我继位不到半年,她便薨逝了。”
华宁眯起眼笑:“她活得算久了。”
他托着脸颊,认真看着萧重鸾,道:“从我看来,萧明赫不是我的生父,你也不是我的手足,我不曾迷茫,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感受。你我离别,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在与相爱之人白首和被世俗所承认之中,我选择了前者,你选择了後者,如此罢了。”
华宁挑起了萧重鸾的下巴,语气里带上了些无奈:“只是啊,阿昀,所谓的伦理纲常,世俗眼光什麽的,真的值得你用心爱之物去交换吗?”
萧重鸾怔然,眼里情绪慢慢漫上来,他握住了华宁的手腕,原是想甩开,手却不听使唤,一分也不放不开。
“我——”
华宁等了半日,没等来萧重鸾後面的话,他挣了挣,将萧重鸾的手拂开,低声道了句:“药好了。”
萧重鸾用力地睁大了眼,鼻头酸酸的,像是有什麽要随着华宁的言语涌出来。
华宁回屋里拿了个药碗与木勺出来,坐回犹如雕像的萧重鸾对面,舀起汤药闻了闻。
“我……没有做错。”萧重鸾喃喃。
华宁眼瞳深了一些,唇边微勾了勾,温声答:“就世俗看法来看,你与我决绝,确实没做错。”
萧重鸾面色紧绷,眼眶泛了红,犹不自知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做错。”
华宁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我知道。”
所谓世俗枷锁,并非任何人都能如他一般,轻易挣脱,眼前的萧重鸾正是诸多世人之一,纵然被俗世的道德纲常刺得遍体鳞伤,依旧困在布满荆棘的牢笼中,连看一眼身处笼外的他都不敢。
“说起来,龚轻衣姑娘对吗?第一世时,你好似就定了与她的婚约。”华宁捧起药碗,轻轻吹了口气。
萧重鸾红着眼看他,嘴唇颤抖着抿起,一个字也说不出。
“按你的性子,会待她好一辈子吧。”华宁低垂着眼,言语温柔,萧重鸾一眼也舍不得挪开,定定看着,直到华宁将唇凑近了药碗,平静地喝了一口。
啪。
脑中紧绷的弦瞬间断了。
萧重鸾拍掉了药碗,掐住了华宁的喉咙,将会被华宁遗忘的痛苦瞬间吞没了他,他惊愕道:“吐出来!快吐出来!”
他慌张极了,甚至将手指伸进了华宁的嘴里,想要逼他吐出来,华宁怎麽推也推不开,拍着萧重鸾背的手力道极大,萧重鸾却一丝疼痛感都没察觉,依旧赤红了双眼,不停地重复着“吐啊,快吐出来”的话语。
华宁跪趴在了地上,一阵反胃呕出了些液体,萧重鸾焦急拿了帕子给他擦嘴,眼睫上挂了晶亮的泪珠。
“都吐出来了吗?吐出来了吗?”他不安地问。
华宁撑着地,低声笑了起来,萧重鸾怒上心头,又哭又恼道:“你笑什麽!”
“哈哈……”华宁坐在了地上,他抽过手帕,擦了擦嘴巴,斜眼看向萧重鸾,“你怕了?”
萧重鸾一窒,抓紧了华宁的手臂,嘴唇嗫嚅着,却仍是连答案也不敢给。
华宁眼中笑意渐退,他曲指在萧重鸾额上弹了一下,道:“笨,我熬的是解药。”
萧重鸾愣住半晌,青白脸颊炸红,他站起身来,狠狠踢了华宁一脚,扭头朝外走。华宁看着他满是怒气的背影,温暖日光落在他琥珀色的眼瞳中,却折射出了丝冰冷的光。
他擡高了声音,大声问:“萧重鸾!你是不是後悔了?”
萧重鸾脚步一停,颊边滑落了滴水珠。
他身後一片黑暗,只有华宁在那处,面前却也是一条荆棘之路。无论选哪一条,都是折磨,都是痛苦。
砰。
华宁踢开砂锅,汤药洒出来,溅湿了青石板。
“走了啊。”
他看着四溅的印迹,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