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合抱粗的木身,轰然断裂,倒身在地,扬起一地浓浓的灰尘。
青砖青瓦在一旁看得呆住。
师父这砍树未免也太轻快了,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师父您为什么要砍树?”青瓦问,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好端端地要砍伐一颗长势良好的树。
“师父是要斫琴?”青砖想起昨天师父说的,答应如春娇的弹琴之事。
“嗯,青砖说的不错。”
“师父,您斫琴?为什么我们不去城里买呢?”青瓦问。
“因为穷,买不起。”悟清明叹了口气。
语气娴熟得仿佛就跟,“今天吃什么一样”平常。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青砖青瓦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两师兄弟对视了一眼。
青砖猜测地问道:“师父,您又还剩十两银子了?”
自有记忆以来,师父都好像一直都只攒十两银子。
他曾和师弟怀疑,师父是不是对十以外的数字,不怎么敏感。
为此,师弟还特意和师父比赛过从一数到一百的数数,他也和师父比过九章算术。
结果自然是,他们被完虐惨败。
既然不是数字不好,那问题出在哪呢?
为何偏偏师父只对十两银子这般看重,他们二人依旧不解。
听了这话,悟清明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师父,徒儿还有一些零花钱……”青砖拿出自己的小荷包。
“师父我也有。”青瓦也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压岁钱积蓄。
悟清明见两个小徒弟,这般善解人意地孝敬自己,哭笑不得,忍俊道:“你们自行收着,将来留着自己用。”
……
他拖着树回到观中,并没有立刻处理这棵树,而是净手焚香,提了壶酒持香去正殿西南角,那间上了锁的屋子。
青砖青瓦极为乖巧地候在外面,不敢贸然跟进去打扰。
他们都知道,这是师父的秘密场所。
每年的寒食、中元,师父都要进去待上半天后,才会出来。
他们从前问过,里面是什么?
师父说,里面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灵位。
晌午,悟清明神色如常地从里面出来。
他看着两个小徒弟站在外头等他,便领着他们去后院厅堂,切了鲜瓜果,和昨日备好的熟食给他们吃。
寒食忌火,只能吃冷食。
做完这些,悟清明一言不地挽起衣袖,去将院子里那棵杉木削去枝桠,把三丈高的树杆锯成段。
他挤了几日空隙时间,经过一番刨凿挫刻,斫出了一张品相完好的琴槽。
寒食过后雨纷纷,这日下午,天色轻阴,凉风习习。
后院屋中,悟清明给琴试好音,确认音色无误后,熬好了鱼鳔胶,正在合琴。
才出门没多久的青瓦,忽然边哭边跑过来,找到正在给面板与底板涂胶粘合的他,好一通哭诉:“为何师父你的名字这般出尘,我和师兄的名字却起得这般随意?青砖青瓦,一看就是捡来的,不被师父疼,不被师父爱。我和师兄就是路边的小草,没爹没娘,可怜兮兮。”
悟清明听了这话,搁下手中的刷子,哭笑不得地蹲下身,给他擦了眼泪:“不是出去玩了吗,怎么才一会,就哭成这样回来了?”
青瓦委屈极了,边哭边说缘由:
他们师兄弟二人,从前因青砖青瓦这名字,免不了多番被富家少爷小姐们公然取笑:“你们这名字取的也太好笑了,一看就是极其没文化、没内涵的人起的。”
听见这等侮辱的话,年长些的青砖只微微皱眉,紧紧抿唇,虽心底不悦,但他的修养不允许他与人拌嘴。
况且一旦开罪了他们,会给师父带来麻烦。
青瓦他年纪小,胆子大,心思单纯,想不到这么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