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银河鞠躬问了声好,直起身就看见锋利的视线从老花镜片上方打量过来。
然後立刻转变成亲切不失油滑的笑脸。
“省厅的同志可算到了!”卢季同放下茶杯,上前握手,“这麽大雪天的从京州赶过来,辛苦了啊!”
“不辛苦,应该的!”季银河礼貌地弯起唇角,虚晃了一下就把手抽出来,拿起调任文件,“这是我的档案和简历。”
卢季同扫过一眼便放下,“太优秀了,来我们天都简直是屈才……我这也没什麽能招待的,领你去刑侦支队看看?”
这提议可正中小季同志下怀。
她兴冲冲跟着卢季同往外走,没想到出门左转,第一间办公室赫然挂着刑侦支队的牌子。
“分局的办公场地太小了。”卢季同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队里加上你一共就五人,副队长于京,两名探员桑向阳丶牛大志,还有一名法医兼物证葛卫东。”
他把门一推,唉呦了一声,“一个人都不在啊……估计出门办案去了。”
季银河想起刚刚在楼下撞见的几个人,便问:“最近有一起灭门案?”
“对。”卢季同点点头,“现在于京在负责,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问问,不过别看咱们天都是分局,实际上活儿可不少,鸡毛蒜皮,派出所管不了的,又犯不上送市局的,通通扔给我们。”
季银河抿唇笑笑,没有接话,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这间办公室的陈设。
这里比江潭市局落魄多了,更不能和省厅已经迈入科技化现代化的装修比,几套木头桌椅老得仿佛看不出年纪,铁皮文件柜旁堆着十几摞手写案卷,协查通报还得用蜡纸刻印。
一本被茶水染成黄色的工作日志被随意地扔在最上面,季银河就拿起来翻了翻。
这是副队长于京的值班笔记。从内容上来看——整个刑侦大队目前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是男同志,行事风格相当粗线条。
案件量如卢局所说,确实不少,大家干得也很卖力,就是方式方法上还比较陈旧老套。
小季同志深吸口气,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未来一段日子要面对的挑战。
她找了张没人的位置拍了拍灰尘,放下行李袋,“好,那我就赶快调整状态投入工作,不打扰卢局长啦。”
“客气什麽,来了就是自家人,回头让人事科的过来领你去单身宿舍……呐,就後面那栋楼。”卢季同往外走了几步,到了门外,忽然又像想起来什麽似的,退回来探着头问,“对了,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啊?”季银河茫然地眨了眨眼,“除了我之外,还有省厅调过来的?”
“对啊!”卢季同说着,视线朝走廊尽头的楼梯上望去,笑起来,“嘿!说曹操曹操就到!”
好奇的季银河也从办公室里跳出来擡头张望。
一道穿黑色大衣的颀长身影出现在昏暗的光线里。
陆铮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提着勘察箱,像季银河第一次见到他那样,露出一个清淡懒散的笑。
小季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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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後。
站在宿舍门口的季银河望着隔壁房间的陆铮,一脸不解地摇了摇头。
“你跑过来干什麽,这里条件不能和京州比,你……”
陆铮戴着口罩,拿着一根鸡毛掸子掸灰,眉眼淡定地说:“听说天都分局只有一名物证兼法医,人员分配很不合理,再说我从没在基层工作过,做研究嘛,当然要舍得下身子田野调查。”
“……”季银河按了下眉心,“不是这个意思,京州那麽多分局——”
“我偏要来这里。”陆铮生平第一次没让季银河把话说完,然後平静地举着鸡毛掸子转过身,“你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吗?需要帮忙吗?”
天晴了,雪停了,清淡的阳光从对面办公楼上方照过来,在他眉宇睫毛间投下斑驳光影。
小季同志耳根有点烫,“收拾好了收拾好了……算了,你来就来吧,反正就三个月……”
陆铮就“嗯”了一声,低眼看看手表,“你的下属们该回来了,走吧,回去看看。”
季银河果然被调转了注意力,打了个响指,“对,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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