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又低又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像只被主人狠狠踢了一脚丶还完全不明白为什麽的委屈大狗。
灼华迎上他那双写满“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的狗狗眼,心底深处那点微弱的负罪感瞬间被更大的愉悦和满足感压了下去。她甚至觉得,他这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格外顺眼。
她面上依旧八风不动,只微微歪了下头,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理直气壮的无辜:“规则如此,各凭本事。”这正是游戏开始前,她对他说过的话。
“噗——!”猴哥再次笑喷,指着陆骁那副“天塌了”的表情,乐不可支,“听见没?各凭本事!小陆同学,你这本事……还得再练练啊!哈哈哈哈!”
其他嘉宾也笑得东倒西歪,现场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只有陆骁,像个被风雨摧残过的丶蔫头耷脑的可怜蘑菇,独自站在欢乐的海洋中心,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嘲笑”和自家女友“冷酷无情”的打击。
他默默地把那把丢人现眼的塑料剑插回腰间的剑鞘(动作都透着一股生无可恋),低着头,蔫蔫地蹭回了灼华身边,浑身散发着“我很受伤”丶“我需要安慰”的低气压。
灼华眼角的馀光瞥见他这副惨兮兮的模样,那点恶劣的趣味终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心情颇好地弯了弯嘴角。
夕阳熔金,将影视基地的飞檐斗拱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色。喧嚣了一整天的录制终于落下帷幕。
导演喊出“Cut!”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或坐或躺,发出一片如释重负的哀嚎和笑声。
灼华拒绝了助理递来的水,径直走向通往停车场的专属电梯。刚按下按钮,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像背後灵一样,蔫头耷脑丶磨磨蹭蹭地跟了上来,亦步亦趋。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里面空无一人。灼华走进去,陆骁也像条尾巴似的跟了进来,站在她身後一步远的地方,低着头,手指不安分地抠着道具剑的剑柄,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散发着“我不开心”丶“我委屈”丶“我需要哄”的强烈信号。
灼华按下负一层,电梯门缓缓合拢,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密闭的空间放大了所有的细微声响和情绪。灼华没回头,只是透过光洁如镜的电梯壁,看着身後那个耷拉着脑袋丶仿佛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身影。
电梯平稳下行。
几秒钟的沉默後,一声极轻丶带着浓浓鼻音丶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嘟囔声,小心翼翼地响起:
“……骗子。”
灼华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依旧没回头。
那声音又近了一点,带着点试探性的丶小心翼翼的拉扯感,袖口被轻轻扯动了一下,力道很轻,像羽毛搔过:
“……大骗子。”
灼华依旧沉默。
陆骁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猛地往前蹭了一小步,几乎贴到了灼华的後背。他微微弯下腰,毛茸茸的脑袋试探性地丶轻轻搁在了灼华纤瘦的肩膀上。
灼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的皮肤,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依恋和控诉。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在撒娇,又像在控诉,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委屈:
“华华……你骗得我好惨……我的心……我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需要……需要亲亲才能好……”最後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喉咙里咕哝出来的,带着浓重的羞耻感,脸颊和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绯红。
灼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微微侧过头,眼角的馀光瞥见肩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以及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廓。那副又怂又想要丶豁出去耍赖皮的样子,像一根羽毛,不轻不重地搔在了她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漫长神生里,她见过无数或敬畏丶或谄媚丶或恐惧丶或痴迷的目光,唯独没见过这样纯粹到近乎笨拙的依赖和撒娇。
这份独特的丶只在她面前展露的脆弱和信任,让她心头那点仅存的戏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丶陌生的熨帖和……柔软。
电梯壁映出她清冷的侧脸。在陆骁看不到的角度,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有什麽东西悄然融化,冰封的湖面下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她忽然转过身。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陆骁还沉浸在撒娇和自我羞耻中,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擡起头,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和茫然。
四目相对。
灼华看着他那双湿漉漉的丶还带着点委屈和期待的狗狗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电梯下行轻微的失重感,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陆骁骤然加快的心跳声……所有的声音都模糊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