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他道:“一切皆是机缘。”
宋成江被苏濡瑨捡回千峰观的时候就是一个二三不认的毛头小子,他性子直率,讲义气重感情,虽然父母亲人早亡,剩他一人流浪,但他却也囫囵的在这乱世生存了下来。
他作为街上流浪乞儿的孩子王,每天带着孩子们上街乞讨,去码头帮工,只要是能活下去,宋成江也不觉得苦不觉得累。
只是有一日,因为乞儿中的一个小男孩生病了高热,在码头干活的时候有些力不从心,便被码头的看守认为他在偷懒懈怠,抽了他一鞭子还想赖掉工钱,
码头挣的钱少,但至少能让他们吃上饭活命,这两个铜板正是这小男孩的命根,他不依不饶的讨要,最后被那监工活活的打死了。
宋成江当时便反了,直接冲上去同那监工扭打了起来,可即便他力气颇大,却也不是几个成年人的对手,被对方拳打脚踢最后直接扔到了河里。
宋成江不会游水,扑腾了几下便沉底了,最后是被苏濡瑨以三分灵力救了回来。
“那孩子莽莽撞撞,说话毫无条理章法,醒了之后便赖上了我,最后不得已我只能将他带回了千峰观。”苏濡瑨道。
宋成江来了千峰观也不太平,他性子执拗,说话也容易得罪人,加上他来千峰观已然错过了最佳的修炼年龄,要从最基础的开始炼起,许多比他还小的弟子都看不上他,不愿同他相交。
宋成江成为了苏濡瑨的内门弟子也根本不是因为天赋异禀,有灵根仙缘,只是因为千峰观的其他长老都不愿收他,外门弟子都不愿让他加入,他学的慢,起步晚,最后没办法,只能被将他带回来的苏濡瑨收了。
整个千峰观,只有苏濡瑨能接受宋成江几乎是有些无理又莽撞的言谈和行为了。便是因为宋成江,苏濡瑨在千峰观也没少被人指指点点,更有甚者说他带回来的宋成江是早年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但这些苏濡瑨本就毫不在意,他一心向道,只为修成正果,度化人心,而宋成江于他而言不过是他这渡人之舟上的其中一位罢了。
但这些对于年幼的宋成江来说却并非如此,他在世间作为孤儿摸爬滚打,受尽欺凌,虽是到了千峰观却也被人看不起,不喜欢,受尽白眼与嘲讽。可是只有苏濡瑨,他从未对自己的鲁莽和直言予以批判,反倒悉心教导,耐心解释,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嫌弃和烦躁。
他可以对着苏濡瑨问最低等级的问题,可以将小时候在民间听到的鬼怪传说都讲给苏濡瑨听,可以对苏濡瑨畅所欲言,不用时时刻刻装的温文尔雅,不用小心翼翼的怕行错礼节,不管他说什么天马行空的胡话,苏濡瑨都会认真倾听,并做出评价。
“这女子虽是脾气暴躁,但终究也是被人所负,若他这丈夫能对她多些体贴关怀,想来她也不愿这般。”针对宋成江口中的骂街泼妇苏濡瑨想了想说道。
“他生来可怜,无人照拂,倘若父母尚在,也一定会护他周全的。”对于宋成江给他讲的自己的乞儿小伙伴,苏濡瑨这般说道。
…………
…………
宋成江不算是个有天赋的弟子,但他于修炼之上可以说是整个千峰观最认真的人。他入门最晚,会把苏濡瑨对他讲过的所有道法都用纸笔记录下来,日日背诵。苏濡瑨教授他的剑诀,他会一个字一个字的问询意思,每一招每一式都会练上千万遍,一步没有练到他想练的程度,他便不会着急学新的招数。
至于符箓术法,他每日修心,夜夜修炼,一日不曾懈怠,便是累得晕了过去了,他也从不歇息。
正所谓笨鸟先飞,天道酬勤,便是如此。宋成江一步一步,从一个千峰观入门最晚,最没有天资的弟子,变成了一个十六岁结成金丹,整个千峰观最厉害的弟子,甚至后来成为了千峰观的掌门人。
只是努力达到一定地步,天赋便再也不是努力能够填补的了,宋成江华早生,到了晚年便是如何努力却也是止步于此,再无长进了。
“这孩子此生注定是与仙道无缘,虽然勤勉上进,但终究难登仙途。”苏濡瑨淡淡的道。
自苏濡瑨飞升之后,宋成江便更加勤勉,欲修成正果,登达仙途。可是即便如此,他修炼之下却也难有长进,五十三岁的时候便生出了白。
慕弋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生来天赋异禀,剑道之上无人能敌,年纪轻轻便便已是仙门中的大成者,他虽也未曾疏懒,但他确实了解,天赋这种东西,并非是每个人都有的。
他有些惭愧,觉得自己的一身灵力来的太容易了,怪不得他虽然年纪轻轻冠绝九州,但却三步一个坎儿,走的也是不尽人意。
宋成江死的很安详,他死前一个月灵流便开始消散,已有衰竭之象。临死之前他亲自擦洗了给苏濡瑨塑的小像,丝、衣褶,擦拭的干干净净。他行动有些缓慢,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的延长时间。
“师尊,弟子没有用,费尽心力,还是不能登达羽化,日后……再不能守着师尊了。”他一边擦拭那小像一边道。
“我当时在他身边,未有现身,但他所说之言,我都听见了。”苏濡瑨的长被风吹到身后,慕弋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表情,但却总觉得十分的落寞。
年近一百九十的宋成江便就坐化于千峰观山门前苏濡瑨的小像身边,他死前最后一句是:“师尊,你在吗?”
“我一直都在。”面对着那墓碑上有些清冷的字迹,苏濡瑨开口道:“凡人一生于神仙不过数日,我即已羽化,陪他一生,又有何妨,终是师徒一场,终是我带他踏入的这份执念。”
“无相仙尊。”慕弋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