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什麽呆,快点上去。”常生没好气地戳了戳窈月的胳膊,然後一边推着窈月上车,一边朝车夫打招呼,“康伯,咱们先去城北的燕国公府,然後再回家去。”
“嗯。”那车夫像是根本没看见窈月一样,只朝常生点了点下巴。
等窈月和常生都在车内坐定後,外头传来马鞭破空的一声,马儿却连声叫唤都没有,就又快又稳地跑了起来。
窈月凑到常生耳边,小声问:“小哥,这人什麽来头,看着可不像个普通的车夫。”
常生得意地扬起眉毛:“康伯以前是跟着老爷南征北战的校尉,当然不普通了。”
“那怎麽……”
“犯了错呗,具体什麽错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康伯自己要这样的。不过除了康伯,可没人把他当车夫,你待人家客气点。”
窈月瞪眼:“我哪敢不客气!我都怕我上车的动作稍微重一点,他就把鞭子甩我脸上了。”
常生坏笑:“康伯脾气好着呢,最多让马蹄子踹你脸上。”
窈月觉得这是自己回家最快的一次,屁股还没坐热,车就稳稳地停在了燕国公府门前。
窈月先跳下马车:“我去叫门。”
常生抱着长匣,小心翼翼地从马车里下来,跟车夫交代道:“康伯您等我片刻,我送完东西很快就出来。”
那车夫盯着匾额上字迹斑驳的“燕国公”三个字看了许久,终于把目光转向正在拍门的窈月,声音低沉:“那位……是国公爷家的小公子?”
“是,康伯觉得他不像吧,我也觉得不像。”常生哼了哼,“街边无赖都比他像几分。”
康伯没有再出声,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在窈月身上。
等门嘎吱嘎吱地终于开了,窈月转身,想让常生进门,却撞上那双刀刃一样锐利的眼睛,惊得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但那目光虽然犀利,却并无丝毫杀气和凶意,只是里面的情绪沉重又浓厚,像是正透过窈月,看到了很多其他的人和事。
是认识自家长辈的故人?
窈月想着,朝那车夫走近,拱手道:“晚生张越,有劳足下驾车,可愿上敝处喝口粗茶?”
车夫朝窈月抱了一拳後,就像聋子哑巴一样,转过头目视前方,不再看她,也不再看破败不堪的燕国公府了。
窈月眉毛挑了挑,当过校尉的车夫果然气性大,打招呼都不带理人的。
常生见康伯扭过头没搭理窈月,窈月一副要上去理论的模样,以为她又要生事了,赶紧上去拉住她,拽着她往门的方向走:“哎呀,快些快些,再迟我就赶不上回府吃饭了。”
“欸欸欸,我有腿能自己走,你撒手!”
开门的老仆龚叔听见窈月和常生推推搡搡的声音,咧嘴笑道:“小公子又带小友回来玩了?真好,我去告诉花娘,让她中午加两道菜。”
“不必忙了龚叔,人家高门大户的,看不上咱家的饭。”窈月挣脱常生拽着自己的爪子,夸张地往门里欠身让了一让,“请吧,常生少爷。”
常生狠狠地瞪了窈月一眼後,赶紧好言好语地跟龚叔说:“老人家您别听张越胡说八道,我只是要赶在午饭前回去,可没有瞧不上贵府的意思。来日方长,我定有机会再来……”
窈月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在常生的後脑勺上:“啰啰嗦嗦,这下不怕耽误时间了?”
常生怒视着窈月:“张越!”但当着陌生长辈的面,也不好恶声恶气,只能强压着脾气道:“带路!”
“来来来,常生少爷,这边请。”
常生跟在窈月後头,边走边打量边喃喃道:“你家……真……真简朴啊……哎哟,这怎麽横着根木头……咳咳,是门啊……唉,张越,你想喝什麽汤?我明天给你做……”
窈月直到把常生带到自己爹常待的屋子前,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低声叮嘱:“小哥,我不和你说笑,我爹的脾气是真古怪。如果一会儿他脸色不好,你就当没看见,如果语气不好,你就当没听见,千万别跟他起争执,他身子不大好……”
常生诺诺点头:“我连气也不会多喘一口,交了东西就走。”
窈月这才放心地上前敲门:“爹,我回来了。裴夫子托人带了礼物,说是要亲手交给您,您……”
窈月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屋门就开了,露出张逊那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窈月喊了一声“爹”後,就往旁边闪了两步,把身後的常生让出来:“这是常生,在裴夫子身边侍候的。”
常生提起一口气,躬身上前,将布囊包裹着的长匣捧到张逊面前:“常生见过张将军。奉先生之命,特特将此物送于将军。”
张逊擡起手,但没有去接常生手里捧着的东西,而是攥住了他的手腕。
常生被张逊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他的手,但还不等他挣脱,手里捧着的匣子就倾斜滑落下来。
窈月眼疾手快地飞身上前,在长匣坠地之前接住,皱眉看向张逊:“爹,你……”
她本以为她爹这样,是因为不喜欢裴濯送的礼,但当她看清她爹脸上的神情时,她又不确定了。
只见张逊死死地盯着常生的脸,发白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眼里却散发着异样的光。
“你……你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