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见状,试探地问:“太守是觉得不妥?”
张逊没有应答,沉默了片刻後,问:“裴二公子呢?”
“二公子伤重,不宜挪动,此时就在女公子隔壁的屋中,家父还在为其医治。”江柔不露痕迹地留意着张逊脸上的每一丝神情,“家父说,多年旧疾加上蛊毒,和伤及筋骨的剑伤,二公子的双腿可能保不住。”
张逊的脸上没有出现江柔预想的惊讶或是惋惜之色,只语气淡然道:“令尊妙手,裴二公子定能逢凶化吉。”
说完,张逊拱手:“鄙人还有军务,小女就有劳江姑娘再看顾一二。府中一切事宜,都由江姑娘安排即可。”
张逊又朝窈月所在的屋子看了眼,才转身,脚下生风地离开。
江柔看着张逊的背影消失在廊下拐角处,轻声道:“出来吧。”
赵诚从阴影处无声无息地走出来,看着张逊离开的方向,不解道:“小越这个爹……真的是亲爹吗?天下竟有女儿差点没了,还有心思去忙公务的爹?”
“别闲话了,说正事。”
赵诚收起脸上的随意,正色道:“都以流民身份陆续进抚南城了,只等兵马攻城,随时都能在城中呼应。”
江柔点头:“我一会儿就传书给京城。”
赵诚看了看窈月的屋子,又看了看张逊消失的廊下拐角,低声叹道:“小越她爹回城,应该也是因为这事,要把招募的新兵和俘获的山匪收整一番,准备越江开战,而不是为了小越……唉,可怜的小越。”
“军国大事,自然重于儿女家事。”江柔说完,也跟着叹了一声,“莫说月儿了,看看二公子呢。二公子昨夜耗尽心力安排好一切後,就昏死过去,无论我爹如何施针都无法醒来。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麽,怎麽会连周合……我昨夜就已传信给京城,却至今无回音。二公子可是裴公的独子,若是有个万一……”
赵诚安抚地按了按江柔轻颤的肩膀:“从桐陵到京城,鸽子就算生了八只翅膀,也不能一夜间就飞个来回。你放心,先生是文曲星下凡,有仙气护体的,肯定没事。”
“你还有脸提,”江柔拍开赵诚的手,嗔怒道,“什麽神仙什麽女弟子的,这样的瞎话,也就你能编出来!”
“这故事虽然离奇,但是管用啊!现在全桐陵城都知道张太守家多了个从天而降的女公子,不少人甚至认为这是天降祥瑞,天佑桐陵呢!马上就要打仗了,有这种故事鼓舞人心自然是好的,我还想闲下来时再编点,让他们继续传……”
江柔听见屋内传来轻呼声,顾不得搭理满口瞎话的赵诚,忙推门而入:“妹妹,你醒了!”
窈月躺在床上,睁着眼,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和突然出现的江柔:“这是哪里?”
江柔在床边坐下,一边摸向窈月的脉搏,一边朝她柔声道:“这儿是桐陵,是你的家。”
“我的家?”
窈月依旧茫然地四下扫视,半晌後脑中思绪渐渐清明,而裴濯用断剑刺向他自己的场景也在此时猛地跃入她的脑中。
她从床上坐起来,尖声惊呼道:“裴濯?裴濯呢?快救救他,快去救救他!他受伤了,很重很重的伤……”
“二公子没事,他没事的。”江柔急声安慰道,“他就在隔壁,你放心,有我爹在,我爹会医治好他的。”
窈月这才缓缓平复下急剧的呼吸,看着眼前恍如隔世的故人,所有积攒的情绪刹那间全都涌上心头。
“柔姐姐,”窈月紧紧抱住江柔,嘶声痛哭道,“没想到,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还以为咱们只能下辈子见了……”
“小傻瓜,”江柔轻轻拍着窈月的後背,“已经回家了,没事了,没事了……”
窈月抱着江柔将这一路上的遭遇言简意赅地说完,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人,正煞风景地站在一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抽噎道:“小越,你受苦了。”
“林钧,你这个家夥怎麽也在!”
赵诚哽咽声一滞:“你……你什麽时候发现的?”
“早八百年就发现了,柔姐姐你可要当心他,嘴里没一句实话。”
“当心你才是!你这个鬼小子……不,鬼丫头嘴里连半句实话都没有!”
这下窈月语塞了:“你……你什麽时候发现的?”
江柔把吵吵嚷嚷的林钧赶了出去,又扶着窈月重新躺下:“虽然蛇毒已清,但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你躺着,我去帮你拿点吃的来。”
窈月点了点头,又小声问:“柔姐姐,我爹他……”
“令尊来过了,”江柔略略一停,补充道,“令尊守了你许久,片刻前才去歇下的。”
窈月双唇弯起,唇边现出浅浅的梨涡:“那等我吃饱了,他也歇够了,我再去找他。”
“嗯。”
江柔合上屋门时,正好撞上江郎中从隔壁出来,赶忙将他拉至远处,小声又急切地问道:“爹,二公子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