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也跟着叹气:“她最擅长的就是装傻了,表面上乐呵呵的一团和气,背地里各种惊天动地的闹腾,怪吓人的。”
江柔瞪了林钧一眼:“你还说人家,你不也装?”
林钧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岔开话题:“快些看,十万火急呢!”
江柔剥开封蜡,一目十行地读完纸条上的文字後,神情凝重地吐出三个字:“要来了。”
“什麽要来了?”林钧凑上前想几眼,江柔却将纸条揉捏成团收了起来,“我去见张太守,告知此事。你去给抚南城中的那些‘流民’递消息,让他们闹出些不大不小的动静,探探城中虚实。”
林钧瞬时收起玩笑之色:“准备动手了?”
他四下看看,伏在江柔耳边压低嗓音:“桐陵的兵力我探查过了。征召的新兵,加上老弱病残和俘获的那些山匪残部,不过万馀,守城尚且勉强。哪怕抚南是座空城,现在动手会不会……”
江柔打断他的犹豫:“你照做便是了。”
见林钧忧心忡忡,她又柔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你娘和族人,但眼下箭已在弦上,而且……”她贴近林钧耳侧,悄声说了两句,林钧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
林钧缓缓点头:“我去了。”
目送林钧离开後,江柔又回头看了眼裴濯所在的屋子,攥紧手中的纸团,朝张逊的书房疾步而去。
窈月回屋时,江柔已不在。
此时天色渐暗,窈月见隔壁屋中还是昏暗一片,便以点灯为借口,敲响了隔壁的屋门。
“江郎中?天暗了,需不需要我进来点灯?”
“进。”
窈月轻声轻脚地推门进去,一边点灯一边用眼角馀光偷瞧床上动静。
逐渐明亮起来的光线下,床上的裴濯正直挺挺地躺着。
而床边的江郎中时不时从裴濯腿上拔出根针,又插进根针,看得窈月好生心疼。
窈月持着灯烛,忍不住走近两步,轻声问:“他这样,能随使团回京吗?”
“能,再去趟雍京都无碍。”
窈月又走近两步:“那他的双腿能恢复如初吗?”
江郎中转头,用“你是在问废话吗”的目光扫了窈月一眼。
窈月干笑两声,动作夸张地摆摆手:“我不是不相信您的医术,是之前那位邹大夫说,要完全治好似乎很难很难。”
江郎中侧身躲过窈月手中差些燎了他眉毛的灯烛:“闲人少来打扰,就没那麽难。”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窈月趁江郎中低头抚眉毛的间隙,眼疾手快地将那枚六瓣梅花玉佩塞回裴濯的衣襟内。
偷偷做完一切,窈月不舍地将床上的裴濯看了又看,忍着想上前抱住他的冲动,哑声道:“那……我这个闲人就不打扰了,有劳,告辞。”
窈月走出屋子,合上屋门。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她也该去做她自己的事了。
她在桐陵的十年里,陆琰丶宁堇,甚至宁彧时常会以“看望她”为名在她面前突然现身。
她之前只觉得他们手眼通天,能无视各种盘查,自如出入桐陵。
可经过这次岐国之行,见识了雍京地下无处不在的暗道,她开始怀疑,桐陵地下可能也有这样的暗道,才让他们能绕过城门守卫,在桐陵城中来去自如。
而这暗道的出入口,窈月推测可能就在她住了十年的张家老宅中。
她不确定她爹是否知道,也不确定她爹是否允许她去发现这些,但眼下心烦意乱的她急需做些事情,让自己忙起来,让自己忘掉即将的分离,无论是和要回京的裴濯,还是和要上战场的她爹。
窈月偷溜出门的经验十分丰富,躲避丶爬墙丶跳下丶上街,一气呵成。
她在桐陵城里混了十年,闭着眼都能将每条街巷画出来。
是以,即便夜色沉沉,无星无月,她依旧很快就到了张家老宅门口。
与京城门面气派但布满蛛网落叶的燕国公府不同,张家老宅虽然就一扇旧木门,门前却是干干净净的,门两边挂着的桃符也焕然如新,显然常有人来擦拭。
窈月眼眶一热,看来不管张家人住不住在这儿,桐陵人始终都记着张家。
窈月没走正门,院墙多年未修葺,看着摇摇欲坠,实在经不住她的踢踹翻爬,所以她还是和小时候偷溜出来又偷溜回去一样,从院墙边一处十分隐蔽的狗洞中钻了进去。
凭着几次进出暗道,出入口不是床底就是井口的经验,窈月进去後没有胡乱转悠,直接奔往院子里那口枯了多年的井。
院子和她半年前离开一样,就是草木叶子都落光了,没了遮挡,一眼就能将整个院子看遍,显得空旷又寂寥的。
她绕开院中的一株古柏,正要往井口处去时,却发现院子正中的亭子里竟立着个人影!
天色黑沉,加上那人影无声无息的,她差点以为是亭子里的一根石头柱子。
因为是在自家,她的胆子和底气十足,直接上前逼问:“哪来的贼人?知道这是哪儿吗,敢乱闯?”
一阵寒凉刺骨的风夹着幽幽的嗓音,朝窈月袭来:“自然是知道的。”
窈月暗暗打了个冷战,觉得这声音耳熟,但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不由得又上前几步:“你是……”
那人影一边从亭子里徐徐走出,一边揭下蒙面的层层黑巾,在暗夜下,朝窈月笑得温柔又怜爱。
可等窈月看清面前人的模样後,却是惊愕无措地往後退了一步:“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