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霜掰开孩子的嘴,侧着头往他的上颚看,上颚两侧有明显的瘀伤痕迹。
她偏头,与霍元晦对视,显然他也看到了瘀伤。
正常死亡是绝对不会在这个角度出现瘀伤的,姚云猜得没错,孩子是被人闷死的。
“他指甲里好像有东西。”裴霜盯着孩子的指甲,指甲床泛着淡淡的青色,指节微微弯曲,小孩的指甲连成年人的二分之一都不到,大概是有段日子没有修剪指甲,边缘长出来了一点。
裴霜拔下发簪,小心翼翼地将指甲里嵌着的东西勾出来——是一根极细的丝线,裴霜将丝线放在白色手帕上,稍微明显了一点,看出来丝线呈淡蓝色,若不是眼尖,还真的很难发现。
“姚夫人,麻烦您过来看一下,这是什麽丝线,可是顺哥儿身上这件衣服的?”
姚云对衣料如数家珍,她一看便摇头:“不是。看光泽,明显是蚕丝线,顺哥儿身上这件是棉布寿衣。”
“那顺哥儿可有蓝色的蚕丝衣物,被褥或者是其他物品?”
元秀与双丽摇头:“小郎君的物品,大多是红色或天青色,没有蓝色的。”
“哎呀——”姚云突然想起来,叫出声,“那只枕头就是藏蓝色的蚕丝面。”
裴霜立马会意,她在说那只多出来的枕头。
元秀去取来枕头,裴霜一眼就看出有一处勾丝的地方,蚕丝布娇贵,一旦勾丝便十分明显。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有人用这只枕头,闷死了熟睡中的顺哥儿。
周岁的孩子力气虽小,但在受到死亡威胁的时候还是会尽力挣扎,想来是顺哥儿挣扎时手指胡乱抓挠,指甲刮到了枕套。
上颚的瘀伤是实证,枕头是凶器。
听完裴霜的验尸结论,在场衆人纷纷惊骇,尤其王敬和王曹氏,得知孙儿是被人害死,当即哭嚎了起来。
姚云默默落泪,求裴霜和霍元晦一定要找到凶手。
是谁会害一个周岁的孩子?
“天杀的,是谁害我孙儿,有什麽仇什麽怨都朝我来呀,害我孙儿做什麽!”王曹氏哭喊着。
王曹氏是真的伤心,郑慧娘生産时难産,大夫说她很难再有孩子了,偏她那个儿子又认死理,不肯纳妾。
这是要让老王家绝後啊!
想到这儿,王曹氏哭喊得更大声了。
孩子肯定是不会结仇的,只会是大人之间的恩怨导致害了孩子。
裴霜没理会那边的吵闹,既然确定了是谋杀,那就要确定作案时间与作案动机,排查嫌疑人了。
裴霜先问的是元秀和双丽。
“是谁先发现小郎君出事的?”
“是我和娘子。”元秀道,“娘子有带小郎君午憩的习惯,起来之後便要喝药,每日都是如此,那日我煮好了药端过来,喊娘子喝药,她睡得比往日沉了些,喊了好几声,娘子才醒。娘子喝完药就去看小郎君,结果一看……哎。”
“那你之前不在房里,是去煎药了?”
“是的。”
郑慧娘生下孩子後便一直奶水不足,又没请乳母,王曹氏让大夫开了些下奶的方子。
王家下人不多,厨房里只有煮饭的婆子,婆子们都不会煎药,元秀心细,煮药的差事便一直是她做。
“那你呢?”裴霜又问双丽,“你们两个是贴身伺候小郎君的,元秀在煎药,你去做什麽了也不在房中?”
双丽绞着两根手指,想了一会儿道:“我在给郎君整理书册。那日日头不错,郎君便让人搬了书出来晒,郎君极爱惜那些书册,尤其是道远先生的亲笔,小厮们不识字,书册又多,郎君怕让他们弄坏了,便让我帮忙看着。”
霍元晦听到这个名字挑了下眉:“道远先生,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大儒?王家居然有他的真迹?”
“是,郎君痴迷道远先生,多处寻访他的真迹,有幸得了几副字画。”
两人离开的理由都很合理,挑不出什麽错来。
“小郎君是什麽时辰出事的?”
“约莫未时。”元秀答道,“我每日午时开始煎药,煎上一个时辰,应该就是午时到未时之间。”
这与裴霜验尸所得的结果差不多。
裴霜又问王家最近有没有与人交恶,两人都表示应该没有。
裴霜让她们俩下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手指摸着茶杯边沿:“下一个问谁?”
霍元晦:“王瑁之。”
“你来问,我不乐意和他说话,费劲。”难搞的人裴霜也不是没见过,但王瑁之是受害者家属,她又不好老怼他。
“好。”
王瑁之一进来就开始说:“大人,我是真不知道我儿是被谋杀的。怎麽好端端的,他就被害了,我儿才那麽小,他才一岁。我想不明白,为什麽有人会害他,这到底是为什麽呢?大人啊,这到底是为什麽啊?”
他嘴一刻不停地说着,翻来覆去重复这两句话,裴霜觉得她留下来听是个错误的决定,就该让霍元晦一个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