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供述,一桩比想象中更为骇人的罪行渐渐浮出水面。
露落园本就是赵老爷子让建的,目的就是寻求长生。这些有钱有闲的,年纪大了,身体的机能一日不如一日,就开始贪生怕死起来。不知从哪儿知道了以婴孩骨肉炼丹,可延年益寿,以婴孩血蘸馒头,可消灾祛病。
那些婴孩被送入密室後,竟要先割喉放血,待血流尽,再投入炼丹炉中。每三日一次,炼出的丹药老太爷自己享用,馒头要等灵台观送来,说是做过法的更有效,蘸了血之後一半留用,一半送往赵府。
衆人听得毛骨悚然。原以为婴孩炼丹已是极恶,没想到还有更残忍的。放血……
那小小婴孩,被他们吃干抹净,用得彻底。
这些人,不这些不配称之为人,畜生都不如!
地狱修罗都没有他们可怕。
送去府中,是了,府里还有个痨病缠身的赵大郎。这祖父要得道成仙了,不得照拂着子孙?
这条至关重要的线索,终于将赵员外与这桩血案联系在了一起。毕竟,往赵大郎院中送东西,没有赵员外的首肯,怎麽可能?
霍元晦眉头紧锁:“单凭赵鹰的供词,还是难以定赵员外的罪。他若矢口否认,我们依旧拿他没办法。”丶
赵员外的无赖,在堂上可见一斑,连老父都能舍弃,再舍了痨病鬼儿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裴霜沉思:“我总觉得徐北灵的死与他有关联。”
徐北灵是在向赵员外求情之後被放回家的,她手中定是有什麽把柄。
她猜测:“徐北灵是赵大郎的贴身丫鬟,那他吃人血馒头之事她会不会是知情人?她以此要挟赵员外放她归家,却不知这正是催命符。”
霍元晦眸光一凛:“很大可能。一个知情人流落在外,对赵员外来说始终是隐患。”
裴霜声音渐冷:“所以他要杀人灭口,僞装成意外。”
她的分析合情合理,但还是那个问题,没有证据。
为寻线索,二人再次来到徐家。徐北良正在修补渔网,见他们到来连忙起身相迎。
“徐郎君,令妹离世前几日,可有什麽异常?”裴霜温声问道。
徐北良回忆起来:“你这麽一问,确实有些古怪,她被赶回来之後,并未告诉我具体原因,只说是不小心惹恼了主子,我还想让她去找赵员外求情。毕竟在赵家当丫鬟,月钱高也轻松,这麽好的活计丢了怪可惜的。”
他声音哽咽起来:“但小灵她一点都不着急,反而笑着说,再过几日,我就再也不用去码头卖力气了。”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我只以为她在宽慰我,也没当回事。那日她背着牛皮包就出了门,出门时高兴得很。”
“牛皮包?”裴霜敏锐地抓住这个细节,“是什麽样的?”
“哦,那是我们家中还有富馀时,我娘给小灵做的一个小包,约莫这麽大。”徐北良用手比划着,“她最是珍视,总把要紧的东西藏在里头。”
裴霜与霍元晦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在尸身上并未发现此物。”
“是在下游水草丛里找到的,”徐北良神色黯然,“带子都扯断了,想是落水时被什麽东西勾住的。”
“包在哪?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徐北良转身去找,从柜子里拿出来,呈方形的一个小包,也就她一个巴掌大,装不了多少东西。
裴霜接过仔细端详,指尖忽然一顿:“这里怎麽割开了一道口子?”她摩挲着内里的皮面,“有暗袋?”
做这个包的牛皮较厚,这夹层做得精巧,是把一层牛皮割开里面掏了个口袋出来,若是不细瞧,还发现不了这关窍。
“我娘的手艺,特意做的。”徐北良又取出一物,“对了,这铜牌就是从暗袋里找到的,上面的字我看不懂。”
裴霜凑上前,发现这字她也看不懂:“这是……篆文?”篆文是先秦字体,距今已经一千多年,甚少有人认得。
好在他们这里有位爱读书的,她递给霍元晦,他指腹轻抚过凹凸的纹路:“是篆文,这三个字是‘鸿运坊’。”
鸿运坊是通州有名的钱庄,这个铜牌应该就是取钱的凭证。
裴霜再次翻看起牛皮小包来,一丝不茍,仔仔细细,倏地她指着一处,笑起来:“找到了,果然有。”
“这不就是一块污渍吗?”徐北良不解,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名堂,总之就是平平无奇。
霍元晦沾了些许在指尖轻嗅:“这是……油墨的味道。”
“没错。”这年头油墨金贵,寻常地方用不起,唯独钱庄开具的存单必用油墨印制。
“这牛皮包里装过存单,但拿走存单的人没有发现信物。”
想来徐北灵开开心心出门,就是为了去取这笔银子。
二人当即赶往鸿运坊查问。
掌柜翻着账册道:“这户头是赵员外新开的,存了一百两。前几日是有个後生来取钱,可拿不出信物,小的就没给。”
“这人你认识吗?”裴霜问了一句,本没抱希望。
掌柜却给了她一个惊喜:“认识。他叫王海儿,在河里捞漂子的。那小子水性极好,专在流纹河上讨生活。”
除了运河,还有一条流纹河径流通州,时常有人不小心跌落水中,漂子就是河里的尸体,水流湍急,一般人捞不上来尸体,这“捞漂子”的行当便应运而生。
专替苦主打捞尸首,收取酬劳。
巧的是,徐北灵的尸体,正是这王海儿捞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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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一章还是蛮沉重的[可怜][可怜][可怜][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