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已经进攻,一昧的防守哪里是她的性格,自然要主动出击才是。
这一眼犹如一记重锤,把霍元晦砸了个晕头转向,他见过她执剑时的英姿飒爽,见过她查案时的沉着冷静,却许久未见这般娇憨灵动的模样。
什麽时候对她动了心思?
这题他还真不知道怎麽答,大概是童年病弱,总有个身影挡在他的面前,说,这是我罩着的小弟。
明明比他小,却总喜欢逞大姐大的威风。
她说护着他,那就是实打实的护着。
只是大人对他过度的关心,让她心有怨怼,开始看他不爽,心里不开心极了,还是忍着没欺负他,最多嘴上念几句,可偏肚里没墨水,骂架也输。
那次她红着眼睛说再也不要理他,他站在风里,连呼吸都是疼的。
再後来知晓了身世真相,他不得不疏远她。她远走的那三年,他守着这个秘密,熬过了一千多个日夜。
“这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怕是要用一辈子来讲。”
她听得耳热,听出他话里的陷阱,这就要她听上一辈子了?
“太久,不听。”裴霜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却掩不住发红的耳根。
霍元晦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当年是谁说要护我一辈子的?缺了那三年便罢了,馀下的年岁可不许再赖账。”
“我护过的人多了去了。”她故意撇嘴。
“旁人我不管,”他指尖收紧,“我这里,不行。”
裴霜忍不住笑出声。这厮仗着记性佳,竟拿她儿时的玩笑话作筏子。她哪知道当年随口一句承诺,会招惹上这麽个甩不脱的“麻烦”。
霍元晦的手指强势地挤进她的指缝,十指相扣的瞬间,眼底漾着细碎的光,嗓音忽然软下来:“葭葭,你真的要食言吗?”
其实本可以把他一掌拍开,但是……她舍不得。
正要开口,门框突然被叩响。
郦凝枝与裴蕊娘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葭葭,元晦,可在里头?”
裴霜慌忙抽手,扬声应道:“在呢。”
霍元晦望着骤然空落的掌心,暗自叹息这两位来得真不是时候。
“那我先走了。”他站起来。
“等等。”裴蕊娘开口阻拦,“元晦,你留下,我们告诉葭儿往事,你一并留下。”
“往事?您……想好了?”霍元晦难掩讶异。
裴蕊娘看向女儿:“她该知道了。”
裴霜郑重点头:“我想知道。”
烛火摇曳,郦凝枝仔细阖上门窗,确认四下无人。屋内三人神色俱是凝重,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裴霜无端觉得,接下来要听到的事,可能会超出她的承受能力。
裴蕊娘深吸一口气,清冽的嗓音在静室里格外清晰:“天盛十八年,河东裴氏嫡女裴蕊娘奉旨入宫,嫁与太子宁谦为妃。次年春,太子妃诊出喜脉。”
裴霜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烛火在她瞪大的眼眸中剧烈晃动。
桌上蜡烛的烛芯已被剪过三回,烛泪堆积如血,裴蕊娘的故事也终于说完最後一个字。
“所以……”她声音发颤,“我爹是……”
话未说完,泪水已决堤而下。她猛地扑进裴蕊娘怀中。
哽咽声如孩提。
先太子丶晋国公丶谋反丶满门被诛,那些陌生的字眼化作锋利的刀刃,将她的心剐得鲜血淋漓。
她从未想过那些听说的遥远的故事,居然是身边人的切身经历。
裴蕊娘轻抚女儿颤抖的脊背,自己的声音也带着哽咽:“先帝不听劝诫,执意将你爹打入天牢,霍将军班师回朝的当日,等来的不是论功行赏,而是满门抄斩的圣旨”
二十年前的腥风血雨,在这一刻撕开血淋淋的真相。
天盛十九年,太子宁谦奉旨江南巡查河道,监督漕粮征收,谁料当地官员联名上奏,说他利用漕运,中饱私囊。把调往豫州的赈灾粮贪污大半,致使灾民死伤无数,民怨沸腾。
晋国公霍珩与宁谦是多年好友,宁谦下狱之时,他正在西境的战场上,与西陵的兴陵军厮杀。
裴蕊娘继续道:“搜查太子府时,他们‘恰好’发现了私盐账册,还有……”她喉头滚动,“你爹与霍将军的‘密谋书信’。”
信中两人密谋,霍珩领兵回朝後便与宁谦里应外合,改朝换代。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毕竟宁谦当时已经是太子,皇帝百年之後皇位就是他的,何必急于一时。而霍珩就更没有这个必要了,他已经授封晋国公,权势滔天,即使他与太子宁谦关系斐然,他造反得到的好处比风险大得多,他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荒谬!”裴霜猛地站起身。
霍元晦按住她发抖的手:“但先帝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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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交代一下他们的身世,不过很多人应该也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