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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辣香牵念风雨欲来（第1页）

第52章辣香牵念，风雨欲来

御花园的暖风忽然变得滞重，裹着牡丹的浓香扑在脸上，竟让小燕子觉得窒息。她攥着那支赤金点翠步摇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翠羽上的珍珠颤巍巍地晃，像极了她此刻慌乱的心跳。

“越辣越香……”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怎麽会？他怎麽连加辣萝卜丁这种杂院才有的吃法都知道？

乾隆看着她骤然煞白的小脸，以及那双瞬间瞪圆的杏眼——里面盛满了震惊丶警惕，还有一丝他最熟悉的倔强——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丫头藏得太深，总得时不时掀掀她的底牌，看看里面是不是还是那个鲜活跳脱的小燕子。

“怎麽？”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她发间的步摇上顿了顿，那步摇虽精致，戴在她头上却像笼了层寒霜，远不如杂院辫梢那抹红绸鲜活，“方小姐舍不得那煎饼？还是……觉得朕不配吃市井之物？”

“臣女不敢！”小燕子慌忙屈膝，膝盖撞到裙摆下的护膝，发出轻微的“咚”声。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乱颤，辫梢偷偷换回的红绸带在藕荷色裙摆下若隐若现，“臣女……臣女只是觉得，市井粗食，恐污了皇上圣口。”

“朕倒觉得，粗食里才有真味。”乾隆的目光掠过她紧抿的唇，那里还沾着点桂花糕的碎屑，像颗小小的珍珠，“就这麽定了。明日朕的生辰宴，朕等着方小姐的辣煎饼。”

他说完，没再看小燕子瞬间僵硬的脊背，转身朝澄瑞亭走去，明黄色的龙袍扫过一片盛放的魏紫，带起一阵馥郁的香风，却吹不散小燕子心头的寒意。

“哥……”小燕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膝盖麻得几乎站不住，若不是萧剑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怕是真要当衆跌坐在地。

萧剑的脸色比妹妹好不了多少，月白长衫的袖口被他攥得发皱，指尖冰凉：“先忍着。”他扶着小燕子的胳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回去再说。”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苏公公探究的眼神，以及几位官家小姐窃窃私语的身影，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场赏花宴，终究成了鸿门宴。

马车驶离宫门时，小燕子把脸埋在萧剑的月白长衫里，布料上的松木香气也压不住她的颤抖。那支赤金点翠步摇被她扔在车座角落，翠羽朝下，像只折了翅膀的鸟儿。

“他是故意的。”萧剑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知道杂院对你意味着什麽，知道柳青柳红是你的软肋。”

小燕子猛地擡起头，眼眶通红，辫梢的红绸带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泪：“他想干什麽？就为了块破煎饼？还是想……把杂院也卷进来？”前世宫廷斗争的血腥气仿佛又扑面而来，那些因她而受难的人，那些破碎的温暖，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现在还说不清。”萧剑拿出帕子替她擦脸，动作轻柔，眼底却满是凝重，“但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只满足于一块煎饼。”他看着妹妹攥得发白的指节，补充道，“回去後，你先别去杂院，我让人捎个信，让柳青柳红最近也当心些，别让人抓住把柄。”

“不行！”小燕子立刻反驳，声音陡然拔高，“我得去告诉他们！这事因我而起，不能让他们蒙在鼓里！”她抓住萧剑的衣袖，红绸带扫过他的手背，带着急不可耐的热度，“哥，我知道分寸，就说宫里想尝尝他们的手艺，没提皇上，行不行？”

萧剑看着她眼底的倔强，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我陪你去。速去速回。”

方家的晚饭吃得异常沉默。方之航看着女儿没动几口的饭菜，又看了看儿子欲言又止的样子，放下筷子，藏青锦袍的褶皱里都透着忧虑：“宫里……又出事了？”

萧剑看了小燕子一眼，沉声把乾隆要煎饼的事说了，隐去了那句“越辣越香”的细节。

方夫人手里的银筷子“当啷”一声掉在碟子里，脸色瞬间白了：“皇上……皇上怎麽会突然想吃那种市井东西？还要慈儿去送？这要是出了差错……”

“娘，您别担心。”小燕子强打起精神，夹了块豆腐放进母亲碗里，“就是顺道的事，我装在食盒里，悄悄递进去就好，不会出岔子的。”她嘴上安慰着，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方之航沉默了许久，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是在权衡什麽。最後，他擡起头，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慈儿，这趟差事，你必须万分小心。送到即可，不多言，不多看，更不能……流露半分不愿。皇上的心思，咱们猜不透，只能顺着。”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从今日起，让萧剑陪你出入，没要紧事，少去杂院。”

小燕子点点头，扒拉了两口饭，味同嚼蜡。

杂院的灯在暮色里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晃动的人影。小燕子刚进院门，就闻到了熟悉的甜面酱香，心里一暖，眼眶又有点发热。

“小燕子？你咋来了？”柳红正蹲在煤炉边翻烤红薯，月白色的布褂沾了些炭灰，见她进来，笑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刚还说给你留了两个烤得流油的红薯呢！”

柳青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块新做的竹铲，蓝布衫的袖子卷到肘弯，看见小燕子身後的萧剑，又看了看她凝重的脸色，把竹铲往石桌上一放：“出啥事儿了？”

小燕子拉着柳红走到老槐树下，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红姐，柳青哥，有个……有个宫里的朋友，听说你们的煎饼做得好，特别是加了辣萝卜丁的，想尝尝鲜。明日是他生辰，托我……托我捎一份过去，行不行？”

柳红眼睛一亮：“宫里的人也知道咱们的煎饼？”她拉着小燕子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的冰凉，“这有啥不行！保证让你朋友吃得满意！要不要多加些芝麻糖？甜辣配着更爽口！”

柳青却没那麽乐观，眉头微微蹙着：“宫里的人？靠谱吗？不会是……故意找茬的吧？”他黝黑的脸上满是警惕，“咱们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

“不是找茬，就是单纯想吃。”小燕子连忙解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辫梢的红绸带，“是个……挺好说话的朋友，不会为难咱们的。就当……就当是拓展生意了，说不定以後还能给御膳房供货呢！”她努力挤出笑容，心里却像被针扎似的疼。

萧剑适时开口，帮她打圆场：“对方会派个小太监在巷口等，不用你们露面。柳青哥，你们只管把煎饼做好，其馀的事，我来安排。”

柳青看了看萧剑，又看了看小燕子，虽还有些疑虑，但见他们说得恳切，便点了点头：“成！既然是小燕子开口，咱没二话！保证做的又香又辣，让你那朋友吃了还想吃！”

柳红已经兴冲冲地去翻找新收的红辣椒：“我这就把萝卜丁再腌腌，多加些花椒，保证够味！”

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小燕子心里五味杂陈。她蹲在煤炉边，帮着添了块煤，火苗“噼啪”窜上来，映得她眼圈发红。这暖暖的烟火气，是她想拼命守护的，可现在，她却要亲手把它推向未知的风浪。

“别想太多。”萧剑站在她身後，青布棉袍的影子落在她身上，像个安稳的庇护，“我会安排妥当，不让他们卷进来。”

小燕子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指尖在滚烫的炉壁上轻轻碰了碰，灼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明日的生辰宴，那盘带着杂院烟火气的辣煎饼，到底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乾隆说出那句话开始，她想躲的，再也躲不掉了。

夜风穿过杂院，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叹息。而紫禁城的御书房里，乾隆正对着那幅杂院图，指尖在画中煎饼摊的位置轻轻点着，嘴角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