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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花酱凝香墨卷藏暖（第1页）

第20章花酱凝香，墨卷藏暖

暮色像浸了水的棉絮，轻轻压在方府的檐角上。西跨院的葡萄架下，晚风卷着蔷薇的甜香，混着竈间飘来的米香，在青砖地上织成张暖融融的网。小燕子蹲在竹篮旁，正把晾得半干的蔷薇花瓣往瓷罐里铺，指尖沾着黏糊糊的糖霜，像裹了层蜜。她穿件水红色的软绸短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皓腕上沾了点粉红的花瓣碎屑，像落了片晚霞。

“慢点铺，一层花瓣一层糖，压实了才不容易坏。”李氏坐在旁边的竹凳上，手里拿着根光滑的竹杵，正细细碾着罐底的花瓣，糖霜遇着花瓣的汁水，渐渐融成黏黏的糖浆，空气中的甜香更浓了。她见女儿把糖撒得满桌都是，忍不住笑，用帕子替她擦了擦鼻尖，“你这哪是做花酱，倒像在玩糖，当心牙疼。”

小燕子吐了吐舌头，赶紧用小勺子把桌上的糖刮回罐里，声音甜丝丝的：“娘做的花酱肯定不牙疼，甜到心里才好呢。”她忽然想起什麽，眼睛亮晶晶的，“等做好了，给寒山寺的方丈师父送一罐好不好？他喜欢清雅的味道，这蔷薇花酱肯定合他心意。”

“好啊。”李氏笑着点头，竹杵碾过花瓣的声音沙沙的，“等晒足了日头，封了罐，让你大哥亲自送去。”她把碾好的花瓣推到女儿面前，“来，把这层铺上，记得压实。”

小燕子伸出手掌，轻轻按在花瓣上，掌心沾着糖霜，凉丝丝又黏糊糊的。花瓣在手下微微下陷，甜香从指缝里钻出来，她忽然想起前世在大杂院，过年时才舍得买的那点麦芽糖，也是这样黏糊糊的甜，只是那时的甜里总带着点清苦。她吸了吸鼻子，把这点念想压下去，笑着擡头：“娘，这花酱要晒多久才能吃？我都等不及想抹馒头了。”

“急什麽。”萧剑从书房走来，手里拿着本棋谱，见妹妹鼻尖沾着糖霜，像只偷舔了蜜的小松鼠，忍不住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最少要晒够七日，让糖和花瓣的汁水融透了，才够香甜。”他把棋谱放在石桌上，目光落在瓷罐里的花瓣上，“今日采的蔷薇够多，娘说可以留些做香包，给你放在琴盒里。”

“香包！”小燕子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里的勺子，跑到针线篮旁翻找，“我要自己绣！绣朵小蔷薇，再绣只小蝴蝶，肯定好看！”她捏起根粉色的丝线，往绣花针眼里穿，试了三次才穿进去，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看，我厉害吧？”

萧剑靠在葡萄架的柱子上，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夕阳透过叶隙洒在她发顶，把碎发染成了金褐色。他忽然想起刚重生时，妹妹刚到方家，连穿针都手抖，如今不仅琴棋书画样样能学，连女红也有模有样了，眼底泛起欣慰的笑意：“厉害，比上次绣歪的荷花好看多了。”

“那是！”小燕子梗着脖子反驳，手里的针却没停，丝线在素色的布面上慢慢勾勒出蔷薇的轮廓，“周先生说我进步快，再过几日，我要绣个荷包送给爹。”

正说着，方之航从回廊走来，手里摇着把竹骨扇，扇面上题着“清风徐来”四个字，是他自己写的。见院角的母女俩在做花酱，儿子在看女儿绣花，夕阳把这画面染得暖融融的，忍不住放慢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他走到石桌旁，拿起小燕子刚绣了半朵的蔷薇，指尖拂过布面：“这针脚比上月整齐多了，看来没少下功夫。”

“爹你看！”小燕子举着布片给他看，眼睛亮晶晶的，“我还没绣蝴蝶呢，等绣好了，让娘给我缝成香包，挂在琴上。”

“好啊。”方之航笑着点头，扇子轻轻敲了敲掌心，“明日王夫人府上的小姐要来做客，她也爱弹琴，你们正好可以交流交流。”他见女儿嘴角的笑容僵了僵，赶紧补充，“就是寻常做客，喝喝茶，弹弹琴，不用紧张。”

小燕子捏着绣花针的手指紧了紧，针尖差点戳到指尖。她想起前世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总觉得规矩多得让人喘不过气，可看着父亲温和的眼神，又把这点顾虑压了下去，小声道：“我……我会好好弹琴的，不给爹娘丢脸。”

李氏看出她的紧张，握住她的手：“就是去玩，王小姐性子随和，你们肯定能聊得来。”她把最後一层花瓣铺好，撒上厚厚的糖霜，“花酱这就好了，明日让厨房蒸些馒头，咱们先尝尝鲜。”

晚饭时，竈间蒸了新麦馒头，刚出锅的馒头白胖胖的，热气腾腾。李氏舀了勺刚做好的花酱，抹在馒头上，蔷薇的甜香混着麦香，引得小燕子直咽口水。她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甜津津的酱汁沾在嘴角，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吃！比桂花糕还甜！”

方之航也尝了口，点头赞道：“这花酱做得好，甜而不腻，有股清香气。”他看向萧剑，“明日送些给隔壁的张老夫子，他爱喝花茶，配着花酱正好。”

“我也要去！”小燕子赶紧举手，嘴里还塞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张老夫子的猫下小猫了，我想去看看。”

萧剑替她擦了擦嘴角的酱汁：“吃慢些，没人跟你抢。想去就去，不过得先把明日要弹的曲子练熟了，别在王小姐面前出糗。”

“才不会出糗！”小燕子把最後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拍拍肚子起身，“我现在就去练琴，保证弹得比寒山寺的钟声还好听！”

夜色渐深，书房里的烛火亮了起来。小燕子坐在古琴前，指尖轻轻拨弦，《钟磬音》的调子缓缓流淌，比昨夜梦里的琴声更稳了些。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琴弦上，泛着淡淡的银辉。萧剑坐在对面的棋桌旁，手里摆着残局，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妹妹身上，听着琴声里的安稳，嘴角噙着浅浅的笑。

琴声间隙，小燕子忽然擡头，看着窗外的月光，轻声道：“大哥，你说京城是不是也有这麽好听的琴声？”

萧剑放下棋子，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眼底的好奇与警惕上，温声道：“京城有京城的热闹，江南有江南的清净，咱们在哪，哪就是家。”他指尖拂过琴弦，发出清越的馀音，“不管以後去哪，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什麽都不怕。”

小燕子用力点头，指尖重新落在琴弦上，调子忽然变得明快起来，像山涧的泉水跳过石块，带着勃勃生机。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把兄妹俩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依偎着，像幅温暖的画。

夜深了，烛火渐渐暗下去。小燕子躺在床上，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蔷薇花酱的甜香，耳边是窗外隐约的蝉鸣和父母房里传来的低低笑语。她摸了摸枕边刚绣好的蔷薇香包，布料软软的，里面的干花散发着清香。这一世的温暖，像这花酱一样，慢慢熬煮，渐渐凝香，她要把这香气好好藏着，守着家人，守着这份安稳，一直一直走下去。

月光洒在床沿，把她的睡颜照得格外柔和，嘴角还弯着浅浅的笑意，像梦见了满罐的蔷薇花酱，又甜又暖。第一卷的江南岁月，就在这花香与琴声里，悄悄落下了帷幕，而远方的京城，正带着未知的风雨与暖意，在岁月的路上，慢慢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