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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水榭琴音旧影新痕（第1页）

第58章水榭琴音，旧影新痕

荷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几分凉意。小燕子跟着萧剑走到水榭边时，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她这辈子练琴的指尖磨出的薄茧，此刻竟隐隐发疼。上辈子在宫里，她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更别说抚琴了，那时见紫薇弹琴，只觉得好听，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在这御花园的琴案前，对着乾隆奏乐。

乾隆坐在临水的紫檀木椅上，明黄常服的衣摆垂落在青石板上，手里转着蜜蜡佛珠，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探究。矮几上的青瓷茶具冒着热气，苏公公正小心翼翼地添水，水珠滴落在茶盘里，“嗒嗒”声衬得水榭格外静。

“臣女方慈，参见皇上。”小燕子屈膝行礼，月白色裙摆铺在地上，像片被风吹落的云。她刻意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局促——这辈子的琴艺是她拼了命学的，可在这皇宫里，对着这位心思难测的帝王，她总怕露了怯，更怕被看出这辈子与上辈子的天差地别。

“免礼。”乾隆的声音温和，目光扫过她紧绷的肩背，“听说你昨日把朕赏的琴收起来了？”

小燕子心里一紧，指尖抠着裙摆绣纹：“回皇上，那琴太过贵重，臣女……臣女怕笨手笨脚弄坏了。”这话倒是真心，上辈子她摔碎过宫里的玉杯，被罚抄了一百遍《女诫》，这辈子见了值钱东西，总下意识想躲。

萧剑在她身侧站定，月白长衫的袖口微微绷紧，轻声道：“舍妹性子谨慎，并非不喜欢皇上的赏赐。”

乾隆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擡手示意宫女：“把琴摆上吧。”

宫女们轻手轻脚地擡来那架白玉古琴，琴身莹白，琴尾“和鸣”二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小燕子看着那琴弦，喉头发紧——这辈子她跟着江南名师学琴，指尖不知磨破了多少回，才勉强能弹几曲，可比起宫里的乐师，还差得远。上辈子她哪敢想，自己有一天会在御花园里弹琴给“皇阿玛”听？

“宫宴上听你弹了半曲《平沙落雁》，很有灵气。”乾隆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目光落在湖面翻涌的荷叶上，“今日再弹来听听，不必拘束。”

小燕子深吸一口气，走到琴案前坐下。她理了理裙摆，指尖悬在琴弦上，迟迟没落下。这辈子练这曲子时，师父总说她“太急”，少了几分悠远，可她改不了——骨子里还是上辈子那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就算逼着自己坐下来弹琴，指尖也带着股藏不住的躁气。

“怎麽不弹？”乾隆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带着笑意。

小燕子咬了咬下唇，指尖终于落下。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她的心跟着揪紧了。调子起得有些生涩，像刚学飞的雏鸟，磕磕绊绊。她能感觉到乾隆的目光落在背上，热得让她後背发僵——上辈子她在宫里闯祸无数，哪有过这般小心翼翼的时刻？

萧剑站在水榭入口，看着妹妹低头抚琴的侧影，月白裙摆被风掀起一角。他知道妹妹这辈子为了学这些“文雅事”有多难，江南的冬夜，她裹着棉袄在书房练琴，指尖冻得通红也不肯停，只为了能安安稳稳守着家人，可终究还是躲不过这宫廷牵扯。

琴声渐渐顺了些，小燕子强迫自己静下心。这辈子她听师父讲过《平沙落雁》的意境，说的是雁群在沙洲起落的安然，可她弹着弹着，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竟弹出几分上辈子在围场纵马的野劲。

乾隆闭着眼，手指在膝上轻轻打着节拍。这琴声和记忆里不一样，没有乐师的规整，却多了股鲜活的气，像这丫头本人，就算逼着自己学文雅，骨子里的灵动也藏不住。他想起上辈子小燕子在宫里，连“琴”字都认不全，只会拿着弹弓打鸟，如今却能安安静静坐在琴前，指尖流淌出调子，心里又软又涩。

突然，小燕子指尖一顿，琴弦“铮”地一声错了音，尖锐得像石子划过琉璃。她猛地擡头，脸颊涨得通红，慌忙收回手：“臣女……臣女失误了。”

乾隆睁开眼，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眼底笑意更深：“无妨，本就是随性而弹，错个音也无妨。”他示意苏公公，“再给方小姐倒杯茶，压压惊。”

小燕子端过茶杯，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缩了缩手。这辈子她学了那麽多，可在这皇宫里，还是会紧张得出错。上辈子她天不怕地不怕，闯了祸总有永琪尔康帮着圆，可这辈子，她只能靠自己。

“这琴你用着顺手？”乾隆看着那架白玉古琴，“若是不合手，朕再赏你一架更好的。”

“不不不！”小燕子连忙摆手，差点带翻茶杯，“这琴很好，是臣女……是臣女技艺太差，配不上琴。”她实在怕了这“赏赐”，每一次赏赐都像一根线，把她往这深宫里拉。

乾隆看着她急急忙忙摆手的样子，像极了上辈子怕他罚跪的模样，眼底的笑意藏不住：“既然琴好用，往後便多练练。朕听说江南的曲子有趣，下次入宫，弹首江南小调给朕听听？”

小燕子的心猛地一沉，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臣女……臣女愚钝，怕是要让皇上失望了。”

“无妨，慢慢学。”乾隆站起身，走到湖边，望着满池荷花，“时辰不早了，让苏培盛送你们回府吧。”

小燕子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行礼：“谢皇上。”

她跟着萧剑往外走，经过琴案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架白玉古琴。琴身莹白，琴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个精致的牢笼。这辈子她费尽心力学了上辈子绝不会碰的东西，却还是没能躲开这皇宫的影子。

走出水榭，荷风依旧清爽，可小燕子心里却堵得发慌。她攥着萧剑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哥，我是不是弹得很糟？”

萧剑拍了拍她的手，掌心温暖：“很好听，比在家里弹得还好。”

小燕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留着琴弦的触感。这辈子她学琴是为了安稳，可这琴音却把她引向了更不安稳的地方。她擡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宫墙，朱红的墙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皇宫，她是真的不想再来了。

马车驶离宫门时，小燕子掀起车帘，看着那座越来越远的宫殿，轻轻叹了口气。这辈子的琴棋书画，终究还是没能护她一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