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魂断宫墙,燕落江南
紫禁城的夜,总是带着化不开的寒凉。
漱芳斋的偏殿里,烛火摇曳,将墙壁上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如同殿内衆人此刻的心绪。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苦涩得呛人,却压不住那若有似无的丶属于生命流逝的气息。
小燕子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云锦锦被,却依旧冷得像坠入冰窖。她的脸颊苍白得透明,原本灵动有神的大眼睛此刻半睁半阖,眼窝深陷,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曾经总是中气十足的嗓音,如今细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床边,明月和彩霞早已哭得泣不成声,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床上的人,却不敢碰,怕一碰这最後一丝气息就散了。明月紧紧攥着小燕子冰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哽咽道:“格格……您再撑撑……太医说……说还有希望的……”
小燕子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掠过明月通红的眼眶,又看向站在床边丶一身玄色锦袍却难掩憔悴的永琪。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眼底是翻涌的痛苦与绝望,高大的身影在烛火下微微颤抖,却强撑着没让眼泪落下。
“永琪……”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浓重的喘息,“别……别哭……”
视线再移,是哭得梨花带雨的紫薇,她被尔康半扶着,泪水打湿了衣襟,握着小燕子的另一只手,指尖冰凉:“小燕子……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一起看桃花……你说过的……”
尔康站在紫薇身侧,素来挺拔的脊梁微微佝偻,眼中是深深的无力,他喉结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点头,像是在给紫薇打气,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门口的阴影里,柳青柳红并肩站着,柳红早已哭得直不起腰,被柳青紧紧扶着,他自己也是眼眶通红,双拳紧握,指节泛白——那个总说“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的江湖汉子,此刻在生死面前,只剩下满心的酸涩与不甘。金锁站在他们身後,用帕子捂着嘴,泪水无声地滑落。
小燕子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的脸,那些笑过丶闹过丶哭过丶闯过的岁月,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她想擡手摸摸紫薇的脸,想拍拍永琪的肩膀,想对柳青柳红说句“谢了”,可四肢重得像灌了铅,连指尖都动不了分毫。
“我……走了……”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胸口起伏得像风中残烛,“不能……再陪你们了……”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却努力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勉强的笑,“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一定找到你们……”
这句话说完,她最後看了一眼窗外那片被月光染白的宫墙,那困住她半生的地方,眼底最後一丝留恋也渐渐散去。握着明月和紫薇的手,无力地垂落。
“格格——!”明月凄厉的哭喊划破了殿内的死寂。
“小燕子——!”紫薇瘫软在尔康怀里,泣不成声。
永琪猛地跪倒在床边,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手,压抑了许久的呜咽终于破喉而出,带着撕心裂肺的痛。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见状,脸色惨白地转身就跑,一路跌跌撞撞冲向养心殿,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回荡,撞碎了无数沉睡的夜色:“还珠格格……薨逝了——!还珠格格薨逝了——!”
……
冷。
刺骨的冷,像是沉在冰水里,连骨头缝都透着寒意。
小燕子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漂浮,耳边是模糊的哭喊,还有那声冰冷的“薨逝了”。她死了?真的死了……也好,终于不用再被困在这宫墙里,不用再提心吊胆,不用再让他们为自己担心了……
可下一秒,一股暖融融的气息忽然包裹了她,像是春日里晒足了太阳的棉被,带着淡淡的兰草香,驱散了那蚀骨的寒意。
鼻尖萦绕着清甜的香气,不是宫里苦涩的药味,也不是沉闷的檀香,而是一种鲜活的丶带着生机的味道。身下的触感柔软细腻,是上好的丝绸锦被,温暖得让人想沉溺。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这不是漱芳斋那昏暗的偏殿。
雕花的木窗敞开着,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还有隐约的水流声。房间不大,却布置得雅致温馨,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兰草图,梳妆台上摆着嵌螺钿的铜镜,旁边放着一个青瓷瓶,插着两支新鲜的白兰花,香气正是从那里来的。
这是哪里?
“慈儿?慈儿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难掩的欣喜与关切。
小燕子转动眼珠,看到床边坐着一位穿着湖蓝色绣玉兰花襦裙的妇人,约莫三十多岁,容貌温婉秀美,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此刻正担忧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太好了,烧终于退了。感觉怎麽样?头还疼吗?”
妇人的指尖温暖柔软,带着淡淡的脂粉香,触感陌生却又莫名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