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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宫装生涩帝心暗涌（第1页）

第42章宫装生涩，帝心暗涌

侍女领着小燕子往偏厅走，冰凉的地砖透过软底绣鞋渗上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廊下的风卷着湖水的潮气，吹得她新换的月白色宫装下摆轻轻晃动，素色的裙裾上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针脚精致得让她浑身不自在，远不如杂院的短打轻便。

“小姐这边请，衣物已备好。”侍女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推开一扇雕花木门。屋内暖炉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屏风後搭着件藕荷色宫装，领口袖口滚着银线，旁边放着盆热水，冒着氤氲白汽。

小燕子局促地站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银线，看着那身与杂院粗布衫天差地别的宫装，前世穿朝服时的沉重感又涌上来。她摸了摸腰间，空荡荡的——早上急着出门，竟忘了戴那块“义”字玉佩，心里顿时更慌了。

“小姐快换衣吧，仔细着凉。”侍女捧着干帕子上前，见她脸色发白，关切地问，“您是不是不舒服？需要请太医吗？”

“不用不用！”小燕子连忙摆手，指尖不小心碰倒了桌边的铜盆，热水溅出来打湿了裙摆，“我自己来就好，你……你先出去吧。”她背过身，听见侍女轻步离开的声音，才松了口气，对着铜镜里陌生的自己皱起眉。

镜中的少女穿着宽大的宫装，显得身形格外纤细，素净的布料衬得她眉眼愈发灵动，只是眼底的慌乱藏不住。她笨拙地系着腰间的玉带，玉扣滑来滑去总也系不牢，前世容嬷嬷拿着尺子量她腰围的画面突然冒出来，吓得她手一抖，玉带“当啷”掉在地上。

“我帮你。”萧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轻步走进来，捡起地上的玉带，青布棉袍的袖口沾了些水渍，显然是一路快步跟来的。他避开侍女的目光，熟练地帮小燕子系好玉带，指尖不经意碰到她冰凉的手腕，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小燕子咬着下唇点点头，看着兄长沉稳的侧脸，心里稍稍安定些。她拽了拽过长的裙摆，小声抱怨：“这衣服穿着真别扭，走路都迈不开腿，哪有我的短打方便。”话刚说完就捂住嘴，这才想起在宫里不能说“短打”这种市井话。

萧剑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帮她理了理歪斜的领口：“忍忍就好，宴席不会太久。”他目光扫过屏风上的影子，压低声音，“皇上刚才的眼神……你多留意些，别再毛毛躁躁的。”

“我知道了。”小燕子闷闷地应着，指尖划过冰凉的玉带，忽然想起柳红在杂院缝棉衣的样子，粗布针线虽不精致，却暖得人心安，哪像这宫装，华丽却像枷锁。

回到画舫的暖阁时，宴席已重新开席。丝竹声再次响起，却比刚才更显喧闹，文臣们的吟哦声丶夫人们的笑语声，像潮水般涌来，让她头晕目眩。方之航正和几位老臣说话，见她回来，连忙招手：“慈儿过来，见过李大人丶王大人。”

小燕子依着萧剑教的礼仪，屈膝行礼，动作生涩得像提线木偶。月白色的宫装在一衆华服中不算惹眼，却因她紧绷的脊背和低垂的眉眼，反而吸引了几道目光。她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视线又落在自己身上，像芒刺在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位就是方先生的千金？果然气度不凡。”李大人捋着胡须，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素银簪上，“听说方小姐不仅知书达理，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

方之航谦和地笑：“不过是小女闲来无事的消遣，当不得大人夸奖。”

正说着，忽闻太监高声唱喏：“皇上驾到——”

暖阁里瞬间安静下来，衆人纷纷起身行礼。小燕子跟着屈膝，额头几乎抵到冰凉的地砖，眼角的馀光瞥见明黄色的龙袍下摆从眼前经过，绣着的金龙在灯火下闪着金光，让她想起前世跪在太和殿前的无数个日夜。

“都起来吧。”乾隆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小燕子的脊背绷得更紧。她低着头，听见脚步声停在自己面前，心脏“咚咚”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方家小姐换了衣裳，果然清爽多了。”乾隆的声音就在头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刚才的事没吓着吧？”

小燕子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回……回皇上，没有。”

“那就好。”乾隆顿了顿，似乎在打量她，“朕听说方先生教女有方，令爱不仅通读诗书，还会作画？”

方之航连忙拱手：“小女只是略通皮毛，让皇上见笑了。”

“哦？”乾隆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正好朕这里新得了些上好的宣纸和徽墨，不知方小姐可否露一手，让朕也开开眼界？”

小燕子猛地擡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眼睛里映着灯火，也映着她惊慌失措的脸，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僞装。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却见萧剑在一旁微微点头，示意她应下，只好咬着牙道：“臣……臣女献丑了。”

侍女很快铺好宣纸，研好墨。小燕子握着狼毫笔的手微微发颤，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像她此刻慌乱的心。周围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还有……乾隆那道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前世在淑芳斋被逼着练字的画面闪过脑海，她甩了甩头，将那些记忆抛开，笔尖在纸上缓缓落下。她没有画那些精致的花鸟，反而凭着记忆，画起了杂院的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却透着勃勃生机，树下还画了几个小小的人影，围着石桌嬉闹。

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原本喧闹的暖阁渐渐安静，只剩下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乾隆站在她身後，看着宣纸上渐渐成型的画面，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了然。这笔触，这意境，分明就是记忆里那个热爱自由的丫头才有的风格。

小燕子画完最後一笔，将笔放下，脸颊微微泛红：“臣女画得不好，请皇上恕罪。”

乾隆没有说话，拿起画纸仔细看着，指尖轻轻拂过树下的小人影。画里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石桌上，连空气都仿佛带着暖意，与这富丽堂皇的画舫截然不同，却让他心头一暖。

“画得很好。”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树下嬉闹的场景，倒是比那些亭台楼阁更有生气。”他将画递给苏公公，“好好收着，朕很喜欢。”

小燕子愣了愣，没想到会得到夸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低头道：“谢皇上谬赞。”

宴席继续进行，小燕子却食不知味。她捧着玉碗，里面的燕窝粥温热适宜，却远不如杂院的小米粥香甜。她能感觉到乾隆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让她坐立难安，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让她窒息的宴席。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散场，小燕子几乎是逃也似的跟着家人离开画舫。坐上马车，她才长长舒了口气，摘下头上的素银簪，随手扔在软垫上，月白色的宫装让她浑身不自在，只想立刻换回自己的衣服。

“今天表现得很好。”萧剑递给她一块手帕，“皇上似乎很喜欢你的画。”

“喜欢又怎麽样？”小燕子闷闷地说，“我才不稀罕他喜欢，我只想回杂院，跟柳红姐他们一起烤红薯丶做煎饼。”她看着窗外飞逝的宫墙，心里空落落的，“哥，你说皇上会不会……会不会认出我？”

萧剑沉默片刻，握住她微凉的手：“别胡思乱想，就算认出来又怎样？这一世你是方家小姐，有爹娘有我，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马车驶离颐和园，宫墙渐渐远去，小燕子的心却依旧悬着。她摸了摸腰间，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道灼热的目光，像烙印一样刻在身上。她不知道，这场看似偶然的宫宴，已经将她重新拉回了命运的漩涡，而那道始终追随着她的帝王目光，再也没有移开。

乾隆回到御书房，立刻让苏公公将小燕子的画挂起来。他站在画前，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枝桠和树下的小人，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是她，真的是她。这一世，她有了安稳的家，有了疼爱她的家人，却依旧保留着那份纯真和灵动。

“苏培盛。”他轻声道。

“奴才在。”苏公公连忙上前。

“查查方家的底细，尤其是方小姐……”乾隆顿了顿，“她平日都喜欢去哪些地方，和什麽人来往。”

“奴才遵旨。”苏公公虽然好奇皇上为何对一位臣女如此上心，却不敢多问，连忙应声退下。

乾隆看着画上的小人，手指轻轻拂过，仿佛能触到那份温暖的市井烟火。他低声自语：“小燕子，这一世，朕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窗外的月光洒进御书房，照亮了宣纸上的老槐树，也照亮了帝王眼底深藏的执念。这场迟来的重逢，注定要改写所有人的命运。而此刻的小燕子，还不知道，她一心想避开的宫廷，已经向她敞开了大门，而那个让她又怕又敬的帝王，正用他自己的方式，悄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