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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供危悬（第1页）

口供危悬

京兆府大牢，历来是关押重犯要犯之地，阴森潮湿，空气中常年弥漫着血腥与腐霉混合的刺鼻气味。自那两名夜袭韩府的活口被押解至此，此地的守卫陡然增加了三倍不止，由京兆府丶大理寺乃至皇帝亲派的禁军三方共同管辖，可谓是铜墙铁壁，飞鸟难入。

三司会审的谕令已下，主审官员却各怀心思。刑部尚书老成持重，意在□□；大理寺卿素以刚直着称，但背後与勋贵圈子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京兆尹则是萧景彻一手提拔，堪称天子心腹。这样一支审讯队伍，其内部本身便充满了制衡与角力。

两名活口被分开关押，严加看管。初步审讯，二人皆一口咬定是受镇国公卫铮指使，理由与赵恺朝堂所言如出一辙——为销毁军需案证据，构陷忠良。其供词流畅一致，仿佛事先经过精心排练。

然而，这过于完美的供词，反而引起了韩明远和暗中关注此案的陆清澜的怀疑。

“娘娘，那两人咬死是卫国公指使，但对其如何与卫国公府联络丶中间经手何人丶酬金几何等细节，却语焉不详，或前後矛盾。”扶玉将最新密报呈上，“且他们身上虽做了边军打扮的僞装，但虎口老茧的分布丶以及某些细微的江湖切口暗号，都显示他们更可能是长期混迹关内绿林的人物，与边军习惯不符。”

陆清澜立于书案前，正在临摹一幅前朝大家的山水画，笔意疏淡，闻言并未停笔，只淡淡道：“欲盖弥彰。他们越是急着将罪名扣在卫铮头上，越是说明卫铮并非真凶。真正的幕後主使，是想一石二鸟，既除了可能碍事的证人，又将最大的威胁卫铮拖下水。”

她搁下笔，看着画面上氤氲的墨色：“让我们的人，将发现的这些疑点，以‘旁观者’的角度，‘无意’间透露给大理寺负责记录案卷的书记官。另外，想办法让京兆府牢里我们的人，给那两个活口递句话……”

夜色深沉，京兆府大牢深处，一间单独关押的囚室内，一名刺客正靠墙假寐。忽然，一粒极小的石子从通风口弹入，精准地落在他的脚边。他警觉地睁开眼，四下无人，只有牢门外守卫模糊的身影。他迅速拾起石子，发现外面裹着一层薄纸，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上面一行小字：

“尔等家小，已被盯上。吐实或可保周全，顽抗必累亲族。”

刺客的手猛地一颤，纸条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冷汗瞬间湿透了後背。他们干这刀头舔血的营生，大多是为了家中老小能过上好日子，最怕的便是祸及家人。这递纸条的人是谁？是朝廷的人，还是……雇佣他们的人想要灭口？

与此同时，另一间囚室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恐慌如同瘟疫，在两名刺客心中悄然蔓延。

翌日再审，两人的口风便开始松动，虽未完全翻供，但对细节的描述开始出现更多漏洞，眼神也闪烁不定。

这一变化，立刻被禀报给了萧景彻。

御书房内，萧景彻听着皇城司督主的密报，脸色阴晴不定。“有人暗中接触囚犯？京兆府大牢竟如市集般来去自如？”他语气中蕴含着风暴，“给朕查！是谁在传递消息？又是谁在威胁其家小？”

“陛下，”皇城司督主跪伏于地，声音艰涩，“传递消息之人手法极为高明，利用了牢狱建筑的通风暗道，且对换防时辰了如指掌，未能当场抓获。至于威胁其家小……根据初步追查，指向……指向几个与承恩公府有间接关联的江湖帮派。”

承恩公府！萧景彻瞳孔骤缩。他的外祖家！他们为何要插手此事？是为了帮林婉如扫清障碍，还是……他们本身，就与这幕後之事有所牵连？一种被至亲背叛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

而也就在此时，三司会审的公堂之上，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一名刺客在反复诘问下，精神濒临崩溃，突然大喊：“我说！我……我们不是卫国公的人！是……是赵……”

他的话未能说完，一枚淬了剧毒的细针从堂外人群阴影中激射而出，精准地没入他的咽喉！刺客双眼圆瞪，喉咙里发出“咯咯”几声，当场气绝身亡！

“有刺客！”堂上顿时大乱！

混乱之中，另一名活口面如死灰，彻底瘫软在地，无论再如何讯问，都紧闭双唇，再不肯吐露半个字。

消息传开，朝野震动。灭口竟灭到了三司会审的公堂之上！这已不仅仅是嚣张，更是对朝廷法度丶对皇权的赤裸裸挑衅！

萧景彻闻讯，砸碎了最爱的一方端砚。他下旨严查放冷箭之人，然而那人如同鬼魅，一击得手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坤宁宫内，陆清澜听着扶玉的禀报，神色冷然。对方反应之快，手段之狠辣，超出预期。虽然关键证人一死一废，但此举无疑也暴露了对方狗急跳墙的姿态，以及其势力在京城盘根错节的渗透程度。

“承恩公府……赵恺……江湖帮派……还有那神出鬼没的‘九哥’……”陆清澜轻声低语，将这些碎片串联起来，“他们越是疯狂，越是说明我们触及到了他们的核心。”

“娘娘，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那名活口虽不敢再言，但本身就是证据。加强保护，绝不能让他再出事。”陆清澜目光锐利，“同时，将我们掌握的，关于承恩公府通过江湖帮派威胁证人家小的证据，还有那枚毒针可能来源的线索，一并悄悄送给皇城司。让陛下的人，去查他的外家吧。”

她要将帝王的怒火，引向该去的地方。这潭水已经够浑，不妨再投入一块巨石，看看究竟能炸出怎样的真相。

口供虽悬于一线，命案却已铸下。公堂喋血，彻底将这桩错综复杂的案子，推向了无可挽回的深渊。信任的基石已然崩碎，接下来的，只能是更为酷烈的短兵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