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说不出话,他只能盯着印姜,想捂住她的嘴。
“小提示,不是摔死哦。”
“别这麽……”他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只是觉得,不应该让她这麽轻飘飘地诉说精神体的死亡。也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太可笑,印姜捏了捏他的脸:“是我的精神体没了,你这麽难过干什麽?”
原来这样的感觉是难过。
加百列眼尾低垂看着她,小声道:“是我非要揽活不听话,你不高兴了?不听话你就惩罚我,不要对……对它这样。”
他好委屈。
印姜开始翻旧账:“你又不是没杀过它……”
凭什麽质问我。
她没能说出後半句话,因为加百列看起来像心口插了一箭,嘴唇颤抖,嗫喏着说不出话。
哪怕是中毒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他都没露出这样绝望破碎的表情,好不容易被火烤的泛起点血色的脸倏然变白,不成调地解释:“不是……我没想,不……你打我,你打我吧,你往这边下手,会更疼。”
他拉扯印姜的手,很难想象几乎失去所有力量的哨兵能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印姜差点顺着力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她只能下了点命令:“别动!”
习惯服从的哨兵瞬间停止。
他惶恐到极致,体现在眼眶不断流下的透明液体。
下眼皮被划开一道小小的伤,沁着血珠。
差一点儿,那双琥珀色的澄澈双眼就要被毁了。
加百列事实上就是一个刚诞生到世界的婴儿,几乎没有什麽生活常识,也从来没感受过人间的温情。只有印姜和他说话,给他食物而不鞭笞他,给他温暖而不惩罚他,教他知识却不索取什麽,与他交谈却不命令什麽,她救他,即便他没有用,她治他,即便自己也受伤,她原谅他的过错即便他没有道歉,她同意他的要求即便他无法回报。
没有印姜,加百列会困死在这个山洞,可能会冻死,可能会生生饿死。
他活不了,印姜是他的救命稻草。即便凭着动物般的生存本能,他都比世界上的任何人更恐惧她的离去。
印姜没了开玩笑的兴致,无奈解释:“我把耶耶丢下去,是为了印证一个想法。我觉得很奇怪,为什麽一颗即将灭亡的恒星会忽然地震,为什麽因为地震一分为二的岩壁上早就长满青苔,为什麽我们坠落那麽久还没有触及地面……你不觉得有问题麽?”
加百列下意识摇头,注意到她的表情,又犹豫点头。
印姜只能教他:“苔藓不可能在完全没有光照的情况下生长,所以,只能是周期性的。周期性地震,地貌改变,才有可能让这些植物茍活于夹缝中,耐心等待阳光再次照耀,迎来下一次生长的爆发。
耶耶不是摔死的。我能感受到它的痛苦,它是窒息而死。”
印姜没有再露出那副安慰似的笑,她垂眼,叹口气,揉了揉加百列柔软的棕发,给出结论:“什麽地方会没有空气呢?除非它那麽倒霉恰好落进地洞,但即便如此,它也该摔死,除非……”
“太阳”——发光发热的恒星再次升起,世界再次陷入它无私和煦的温暖下。
印姜咽了口口水,继续道:“除非,它是飞向了太空。”
她鼓励般拍了拍加百列的脸颊,“我想你是对的,之前你说'在旋转。'我没理解。现在我明白了,它确实在旋转。”
她们所在的这颗星球,不,这两颗星球,仿佛母亲与孩子,外面的星球包裹里面,如果没有意外,人们应该会一直以为这里只有一颗星球。
但宇宙中充满巧合铸就的奇迹。
随着时间的流逝,“母亲”已经走到寿命的尽头,它在旋转解体,而它的孩子,那新生的星球,会释放出多年累积下的能量。
“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在外面的星球彻底解体前,不然,就走不了了。”
新生星球的引力还不够强,所以她们才会无尽跌落向外太空。在这里,向上是地面,向下才是天空。
印姜说着说着有些毛骨悚然。
假设那时她选择放弃,任由自己“跌落”。
那,她就会在真空的宇宙中一次次窒息而死,甚至可能会被周围的恒星牵引拉扯,跌入无名的星系。
达米安能找到她麽?
更坏的可能,倘若她被那如”太阳”般的恒星吸入,燃烧,痊愈,届时,不死就不再是祝福,而是无休止的折磨!
幸好——
她揪着加百列的脸皮,看他露出懵懂的眼神,仿佛自言自语般:“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会带我们回去就行。”
青年总算意识到她没有生气,不自觉笑,僵硬感没那麽重,学着她的语气:“我们回去!”
犹豫了下,第一次发出疑问:“回去,一直在一起?”
印姜不置可否。
加百列愈发开心,眼里尽是孺慕,他用全然信任,宣誓般庄重的语气道:“我们,会回去,永远在一起。”
印姜移开视线。
她始终认为等逃出去後她们就不会再有任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