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外和谐又无端怪异的气氛看得沈玉兰一愣一愣的,她看看养子,又看看亲儿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遂也垂下头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不敢多言。
时间再次来到了顾熹之休沐的这天,姬檀洗了些沈玉兰清早刚从集市上买的水果送去给顾熹之,当然,主要还是为了探听他今日的安排,自己才好根据他的安排调整政务处理时间。
近几日底下官员陆续传回八百里加急密信,事关收回的蚕丝织成丝绸一事,姬檀日日都要回东宫一趟亲自盯着,不容错漏,不能再像之前一样顾熹之休沐他也跟着休息了。
顾熹之今日亦有出门会友的计划,时间地点、大概归家时间,姬檀问他他便全都和盘托出了,具体友人和会见内容顾熹之没说,姬檀也不会不懂分寸地连这个都要追问,反正他心里都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知道这是顾熹之愧疚之后对他最大的包容和坦诚了,姬檀心满意足。
余下的,便走一步再看一步。
反正,在顾熹之的愧疚全部消磨之前,他总会再想出别的办法与他增进感情,这点姬檀毫不担心。
他回屋简单收拾一番,便带着无代由她驾车回去东宫。
回宫之后,小印子亲自在衣架前服侍姬檀换上一袭哑金色蟒纹翻领束腰宽袖袍服,佩戴玉腰带,再一整环佩流苏,便更衣妥当了。
姬檀放下双臂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吩咐小印子先去书房将今日的政务分门别类整理,就先听外面的小太监夺步进来禀告:
“殿下,今日又一封八百里加急密信传回,送信的官吏急如星火,说是、是——沿海一带收上来的丝,出事了!”
“什么?!”姬檀面色猝然一变。
几个大步上前一把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新的密信,即刻打开观阅。一目十行地快阅览过后,姬檀面色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
小印子见状亦是心里一颤,小心翼翼问姬檀:“殿下,出什么事了?”
姬檀将信给他,难以置信道:“之前每日呈上来的案牍信件皆一切如常,怎地好端端的收上来的蚕丝不足预计中的一半。按照沿海一带所有的桑田产出供应情况和日蚕吐丝量粗略估算,应当是能收上来两千石蚕丝的,织成丝绸数量大约在四十五到五十万匹左右,正好可解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弥补充盈此前所有的亏空,但现在,收上来的丝算上损耗满打满算估量,最后能织成的丝绸至多也不过二十万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即刻派人下去核对,一有消息立时向孤禀告!!”
小印子连领命都顾不上说,边应是边疾步跑着退下去办了。
姬檀前往书房,将这段期间下属官员呈递的公文案牍、信笺进度重新翻出来一一查阅比对。
一个时辰后,小印子带着核对结果回来禀告姬檀:“殿下,奴婢找着原因了!”
“幸而殿下之前命奴婢去查清了底下官员各项办事流程和经手部署,这所有的蚕丝虽都由衙署所在的官吏派征收,但只有收上来的这一千石蚕丝是由我们自己的县令下收整的,剩下的官吏全是自行动,总数混在一起难以教人察觉,因此之前一直都没有现问题。
等到上达天听时即便我们解释,也为时已晚了,官吏听从了谁的指挥行动压根分说不清楚。
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姬檀冷静问他:“除了当地郡县的地方官,还有谁能指挥衙吏收丝?”
小印子沉吟少顷,道:“只要是官高一级的官员皆可,但譬如当地刑名,镇守将领等官员通常不会管这样的事,那么剩下的便只有——”
“织造厂的人。”
小印子和姬檀异口同声道。
“是了,定然是织造厂那边出的乱子,只有他们一直有派衙署官吏收丝的习惯,只是未曾想,他们胆子竟这般大,在陛下明令下旨此事交由殿下全权管理后,他们还敢横插一脚浑水摸鱼。”
姬檀知道了是谁所为,倒没有露出如小印子一般讶异愤慨的神色。
反而觉得情理之中。
这一招虽然冒险,胜算却大,如果不是姬檀有先见之明,便是知道了有人暗中坑害也辩解不清楚,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殿下,他们这是想要贪污昧下?”
姬檀双手交叉支在案桌上,指尖抵着眉心,神色沉凝,道:“恐怕不止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