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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挪威，卑尔根。

这座偎依在七座山峰与峡湾之间的雨城，用它特有的清冷潮湿和色彩斑斓的木屋，迎接了这两位来自遥远东方的逃亡者。

他们下榻的酒店坐落在宁静的码头旁，房间的落地窗外便是如画卷般的峡湾景色，海水幽蓝深邃，偶有白色的游轮缓缓驶过，划破镜面般的平静。空气里带着北海吹来的微咸海风和森林的清新气息，与北京喧嚣燥热的空气截然不同。

最初的几天，如同跌入一个与世隔绝的温柔梦境。

林柠几乎将全部心力都投注在沈知行身上。她细致入微地照顾他的起居，留意着他每一次细微的蹙眉或疲惫的神情，适时地递上温水丶毛毯，或是帮他调整靠垫的位置。她记得医生嘱咐的按摩手法，每天会坚持为他做腿部按摩，尽管他多次表示可以让随行的护理人员来做。

“不一样。”林柠低头，手指用力且专注地按压着他缺乏知觉的腿部肌肉，语气轻柔却坚持，“别人做是工作，我做是……心意。”

沈知行沉默地看着她垂下的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投下浅浅的阴影。他冰冷已久的心湖，仿佛被这细致温柔的照料一点点熨烫开细微的涟漪。

一天傍晚，窗外下着卑尔根常见的细雨，雨丝敲打着玻璃，室内壁炉里虚拟火焰跳动着温暖的光晕。林柠刚帮他做完按摩，正收拾东西，忽然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他望着窗外雨雾朦胧的峡湾，侧脸线条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林柠动作一顿，看向他：“什麽样的感觉？”

“被……精心照顾的感觉。”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更准确的词，“不是出于责任或雇佣关系。”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丶带着温度的关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林柠听懂了。她心底微微一酸，想起顾蓉芳那双精致却冷漠的眼睛。她只是走过去，轻轻握了握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外桃源，也渐渐抚平了林柠最初的惊惶和疲惫。卑尔根的美景和宁静氛围让她找回了一丝活力。她知道沈知行行动不便，便精心研究了许多他可以轻松参与的活动。

她预订了平稳的峡湾游轮，裹着厚厚的毛毯，陪他在甲板上看冰川侵蚀出的壮丽悬崖和飞流直下的瀑布。她推着他穿梭在布吕根码头那些被列入世界遗産的彩色木屋之间，在细雨蒙蒙中走进一家家小巧的工艺品店，她会拿起一顶传统的挪威毛线帽戴在他头上，然後自己被逗笑。

她甚至会学着用生硬的挪威语点餐，然後把他觉得特别好吃的鳕鱼汤推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地说：“这个好喝，你再多喝一点。”

沈知行看着她忙碌丶说笑丶试图让每一刻都变得轻松有趣的样子，眼底的阴霾似乎也被这异国的阳光和她的笑容驱散了些许。他偶尔会被她笨拙的玩笑逗得唇角微扬，那短暂的笑意，如同北极圈内罕见的极光，珍贵而炫目。

然而，风暴并未真正远离。

每天，沈知行总会空出两个小时，独自在套房的书房里，打开电脑，处理无法推脱的事务。房门并未紧闭，林柠偶尔经过，能听到他压低的丶冷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更多的是长时间的沉默，以及键盘敲击声。

她从不进去打扰，也从不询问他具体在处理什麽。但她能从他不自觉紧锁的眉头，偶尔传出的一声极轻却沉重的叹息，以及结束後他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周身散发的低压气场中，猜到一二。

离婚，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涉及沈氏科技这样的商业帝国。财産分割丶股权结构丶公衆形象丶媒体管控丶还有壮壮的抚养权……每一件都足以让最精明的律师团队焦头烂额。更何况，对手是顾蓉芳，一个同样深知游戏规则且绝不会轻易放手的女人。

每次他从书房出来，无论脸色多麽凝重，在看到林柠的瞬间，总会尽力缓和下来。

她递上一杯热茶，他就会接过，然後拉住她的手，轻轻捏一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事，有我。”

这句话像是一个咒语，既是对她的安抚，也是对他自己的告诫。他必须撑住，必须处理好一切，因为他身後不再空无一人，他有了想要紧紧护住的人。

林柠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和那份强撑的镇定，心中涨满了酸涩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依靠感。她知道，这场逃亡式的浪漫背後，是他在默默扛起所有的惊涛骇浪。

她蹲下身，伏在他膝上，轻声说：“嗯，我知道。但是，沈知行，别一个人硬扛。我可能帮不上大忙，但至少，我可以在这里。”

窗外，卑尔根的雨渐渐停了，一缕夕阳的金光穿透云层，恰好落在他们身上，将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温暖而静谧。风暴在远方，但此刻，这个北欧的港湾里，他们彼此是对方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