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福看着杜雁青离去的背影,耳边回响着他的话,几秒后他终于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坐在急诊室里落下了眼泪,他的双肩颤抖,脸上涕泗横流。没有人责怪他,所有人表现出来的都是关心,但越是这样,付小福便越觉得难受,最终他再也没撑住自己,倒在了急诊室的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闽湖公园。
现场的火熄灭以后,破败焦毁的古董店露出了里面的木质框架结构,也正是因为店里大部分是实木构成,所以这一把火烧得极其壮烈,不仅是外部的框架,连同店里的物品、还有各种个人藏品全部付之一炬。唐庭看着那些被烧毁残留下来的藏品残体唏嘘不已,这一把火可以说是直接蒸了几千万,光是唐庭能认出来的就市值几百万,更别说那些唐庭没认出来的。
身后再次响起警笛声,唐庭回头循声望去,现正是张恺带着几个刑警从医院出来了,他叉着腰隔老远就喊:“怎么又回来了?”
“唐哥!”张恺下了车就走过来,压着声音说道:“市局杜局长亲自来了,他让我们来围住现场,不准无关人员靠近。”
唐庭马上就听出了不对,他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恺把唐庭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接着才说:“小福说,放这把火的人是云川的那个邢主任。”
唐庭听后挑眉,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张恺看,仿佛刚听到付小福亲口交代后的张恺。他的眼神翩转几秒,马上就意识到张恺他们来封锁现场的目的:“是现场留下什么东西了?”
张恺见唐庭猜出原因便赶忙点头,他说:“对!小福交代说,那个邢一升带着装满高纯度毒品的注射器来杀人,被闻老板抢过来踩碎了,杜局要我们来就是找这个。”
唐庭听后,转头看了现场一眼,那里除了烧焦的木炭之外空无一物,唐庭指着现场说道:“可是……现场都烧成这个样子了,那注射器塑料的吧?放这里头早烧没了,连药都一并蒸逸散了,怎么找?”
张恺看着现场的残垣断壁也是颇为无奈,他双手叉腰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提议道:“金属探测器能找出来吗?”
唐庭一愣,随后他反应过来张恺说的什么意思:塑料针筒烧没了,高纯度毒品可能也不会留下痕迹,但是金属针头一定还在。他们分局也有这种特别的搜查手段,要找一枚金属针头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唐庭拍板,立刻打电话给邝明山:“邝副支队!有个事儿得麻烦你们一下!”
“我知道了,市局杜局已经跟我说了。”邝明山说道,“我马上带人赶过去。”
话还没说完,邝明山就挂断了电话,唐庭也只好作罢,他把手机收起来对张恺说:“把手套带上,我们也进去找找吧。”
张恺看着那片废墟,叹了口气后也只能是点点头,随即两个人从现勘那里借了两双手套和鞋套,踏入了那摇摇欲坠的店里。不久后邝明山带着人匆匆抵达闽湖公园现场,警犬小组和搜寻小组纷纷全副武装,在这片废墟上搜寻着那一点点线索。
经过将近二十分钟的搜寻后,搜寻小组的金属探测器终于出了声响,搜寻小组队员激动地大喊道:“找到了!”
听到呼声,唐庭赶紧迈过废墟跑过去,他蹲在探测器前方慢慢抬起探测头,在那黢黑的灰烬里寻找一枚小小的针头。
唐庭几乎是趴在地上鼻子贴着地寻找着,他叫人举着手机在旁打光,几分钟后在眼睛被灰烬和烟尘弄得眼中血丝显现后,他终于在手机电筒的灯光之下找到了那枚针头。唐庭小心的捏起它,赶紧招手让附近的现勘拿来袋子装进去,随后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正准备离开,却被另一边的警犬吠声吸引了注意力。
张恺恰好在旁边,他忙走过去,看见警犬正在对着一个被烧得碳化的箱子。唐庭看见张恺往那边走便赶紧喊道:“张恺!现什么了!”
盒子已经被烧得生脆,都不需要用力,张恺一掰就掰开了箱子的上盖,接着他就看见被包装完好、毫无损的一台战术电台静静躺在箱子底部。张恺愣住,接着他弯腰把战术电台从箱子里抬出来,接着他转身对唐庭喊:“唐哥!现一个……一个……对讲机!”
张恺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个电台,他的确是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不过他怎么看着都不像是闻斓一个古董老板会用到的东西,所以这只能和他以前的身份有关。
唐庭跑过来,直到看清张恺手里的东西,他也愣住,但他认出了这个东西:“战术电台?”
接着张恺还没反应过来,唐庭就伸手抬走了他手里的东西,接着前后左右寻找着什么。直到唐庭扣掉电台的底座时,他终于现了那串编号:“这是云川的警用战术电台!”
张恺一怔,随即他反应过来,他看着唐庭手里的东西,随后抬头看着唐庭说:“那这是闻老板的……?”
唐庭没有理会张恺的猜测,他尝试打开电台的电源,现信号灯仍然可以正常亮起时他变得激动起来:“还能用!太好了!把这个拿回去交给康主任做信号分析,说不定我们能查什么东西!”
张恺突然意识到这个东西的意义有多么重要,接着他脱下外套,赶紧把这电台包了起来,唐庭配合着张恺把战术电台装进外套里,末了他嘱咐道:“赶紧送回局里,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看见!我马上通知东队和吴局!”
张恺郑重点头,接着他就抱着被外套包裹好的战术电台,大步迈出了这片废墟。
第127章
经过急诊科医生的检查,他们也确定了付小福没有内伤,在给他的脖子敷了药以后,付小福就可以离开医院了。付小福抬手摸着自己的脖子,走出科室后来到了医院的候诊厅,接着他就看见东方晔站在那里。
付小福停下脚步,他只看了东方晔一眼就迅低下头,他不敢直视东方晔的眼睛,但他也没有离开,只是无措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低着头的付小福感觉到远处的东方晔正在朝他走过来,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让付小福萌生了逃跑的想法,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东方晔,或者说面对东方晔的失望。在付小福纠结着要不要转头离去之前,东方晔最后站定在了付小福面前,他看着这个因为愧疚而不敢看向自己的队员,东方晔抬起手,抚上了他的手臂,他柔声问道:“只有脖子上的伤吗?别的地方有没有让医生检查过?”
付小福本以为他会火、会愤怒的质问,但意料之中的声音付小福一个字都没听见,他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东方晔,接着再也没忍住心中的愧疚,他站在那里大哭起来:“对不起……东队……我……我应该立刻通知你的……”
这一声哭泣吸引了候诊厅里许多人的目光,人们大多都只见过警察办案,头一次看见警察落泪,因此不少人驻足围观。东方晔看见人群中的好奇,他也不想引来更多麻烦,于是他伸手抓住付小福的肩膀,带着他走出了候诊厅。
远离了好奇的人群,付小福被东方晔的胳膊揽着走到了医院外面的草坪附近,东方晔和付小福坐在花坛边上,接着东方晔把手里的手帕递给付小福,他等待着付小福哭完恢复平静。付小福到最后只剩下吸鼻子的声音,他攥着那条已然被眼泪浸湿的手帕,低着头再次道歉:“东队……对不起……”
东方晔侧目看着他,问道:“为什么道歉?”
“我……我没看住闻老板,也没拦住邢一升……”付小福说道:“我本来是要以袭警罪逮捕邢一升的,但是闻老板放走了他。”
东方晔垂眸看向草坪,接着他问道:“那你知道原因吗?”
付小福捏着手帕回忆了片刻,接着他对东方晔说:“他们好像……在说一个人。邢一升在拿这个人威胁闻老板,所以闻老板才放走了他。”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看着草坪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愤怒,他像是忍了口气,随后压下这股情绪问道:“你们在店里……和邢一升见面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付小福顿了一下,说道:“闻老板他……打了个电话。可我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按照闻斓一贯的做事风格,不需要遮掩的事情他会大方说出来,并且事无巨细,可如果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就算是他本人站在了面前,也听不到一句实话。两个人共处一室,付小福却没能听见闻斓打电话说了什么,东方晔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出闻斓的态度,他明显是不想让付小福知道。
东方晔弯下腰来双手撑在大腿上,片刻后他问道:“是谁打晕了你?”
“是……”付小福本来想实话相告,但他看见了东方晔的眼神,那种满腔怒火、不加修饰的眼神,付小福闭了嘴,他低着头重新思考起来,良久他重新抬起头看向东方晔,坚定地说道:“是邢一升。”
东方晔听后点了头,接着他说道:“好,无论如何,坚持你自己的说法,不管是谁来问,绝对不要改口,记住了吗?”
付小福看着他很久很久,向来读不懂气氛的付小福此刻能从东方晔身上看出独属于他的坚持,他想做什么、想让自己做什么,一目了然。付小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喊了他一声:“东队,你是想……为闻哥翻案吗?”
“是。”东方晔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想法,丝毫不加掩饰,他说:“云川高层内部腐败,邢一升联合班普紧抓着旧事给闻斓设绊子。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十三年前的案子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栽赃陷害,他是一名警察,他本该拥有自己的荣耀,却被这些藏在黑潮里的蛆虫啃噬殆尽。我看不下去,也忍不下去,我必须站出来,把这件事剖开摆到面前来说,这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
付小福看向东方晔,他像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清楚了他这位领导的本质和底色,他低下头,手里扔攥着那张手帕,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晔说:“……我明白了,如果是这样,我愿意出面作证。哪怕代价是我身上这身警服,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