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气,手指着沈知意,似乎要将她骂个体无完肤,方才罢休。
“母亲息怒。”沈知意没有任何辩解,只是重新稳稳跪了下去,姿态恭顺至极。
“昨夜之事,确是儿媳思虑不周,莽撞了。”她的声音平稳清晰,听不出半分委屈和慌乱,“只是……长公主的案子,案情紧急。夫君他也是心系公务,忧心案情,又恰巧儿媳懂些仵作技艺,才允了儿媳同去。儿媳……绝不敢撺掇夫君。”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将责任悄然引到“案情紧急”和裴昀“心系公务”上,字字句句都挑不出错处。
昨夜长公主冰冷的尸首,浓重的尸体腐败味道和混杂的香料味,只有在那样靠近死亡
的场景里,握着熟悉的仵作刀具,沈知意才能真正找到她的心安归处。那是她唯一能掌握的领域,是她存在价值的证明,更是通往母亲冤案明路的唯一去处。这种复杂的“安心”与“价值”,裴康氏不会懂,她也不会与裴康氏交涉这些,说了也只会加重矛盾。
裴康氏态度稍显缓和,正要继续发话训诫。
“慢着!”荣国公裴和荣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瞬间压下了裴康氏的话头。
他的目光惊诧,从裴康氏不悦的脸上缓缓移到跪在厅中,脊背挺直如青竹的沈知意身上,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新进门的儿媳。
“仵作?验尸?”裴和荣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他锐利的视线在沈知意身上逡巡,片刻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看向仍旧跪着的沈知意。
沈知意却误以为荣国公的震惊,是因为“仵作”二字,仵作技艺并不是什么好手艺,验尸的人又能高贵到哪儿去。
“是。”沈知意低声应着,斟酌着用词,“儿媳……略通此道。”
裴和荣眼中的震惊转为了一种极为复杂难辨的情绪,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沈知意身上,那锐利的审视中,掺入了一丝回忆与探究。“你母亲可是苏婉娘?”
沈知意惊讶抬眸,正撞进裴和荣复杂难辨的眼中。
直到她微微点头,裴和荣看着眼前这张沉静的脸,才喃喃般自语了一句:“世事难料,不曾想……”
后面的话,沈知意并未听清,内心却掀起浓重疑惑。
她斟酌片刻:“国公爷认识我母亲?”
裴和荣叹了口气,没有搭话。
裴康氏听到了丈夫轻轻的叹息,怀疑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眉头紧紧蹙起:“和荣!你……”
裴和荣拍了拍裴康氏的手,似宽抚:“算了罢。”
国公爷竟然让她放过沈知意,裴康氏古怪着丈夫态度的骤变,眉头蹙起,抿了抿唇,碍于他面子,最终只是一声冷哼。
“你起来吧!”
裴和荣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依旧,只是这声音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情绪,只剩下一种疲惫的沙哑,如同被风沙磨砺过的岩石。
他并未再看沈知意,目光落到了搁置在一旁,早已冷却的青玉茶盏。
“茶也敬过了,心意到了便是。”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更像是一种结束话题的宣告,“你母亲方才的话,也是为你们小夫妻好。往后行事,注意分寸。”
语罢,不再看沈知意,径自走向门口,不过几息,人已消失在了静心苑。
“好了,你且回去歇着吧。”裴康氏挥了挥手,语气也缓和了些许,稍稍带着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