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篱也终于知道苏之仪为何没法投宿乡里了。
他人靠在岩壁上,半解开外袍只着一边的袖子,祼露在外的左半边肋下一道狰狞的血痕,因一路逃亡都无暇好好处置,边缘处的皮肉红肿外翻,伤痕才刚有结痂的迹象。
这样的伤势难以遮掩,便是一时伪装,也很容易被搜查出来。
大约是疼得睡眠极浅,人一进来,苏之仪便被惊醒,问:“遇到什么了?”
但是话一出口,却是瞬间清醒过来。
不对!
脚步声不对。
苏之仪立刻撑着墙壁坐直,刚想要去摸匕首,却看见了走到近前的岑篱。
他人愣在了原地,疑心自己还在梦中,“郡主?景九不是……”应该带你走了吗?
岑篱:“苏廷尉为了拿逆贼罪证以身犯险,我身为郡主亦有食邑俸养,遇事怎可自全其身?”
苏之仪怔了怔,依靠着墙叹息,“君子不立危墙,郡主不该来此地。”
“夫妇之道,受之以恒,非独安乐相守,更在危难相扶。如今君临险境,我岂能独自奔逃?”
苏之仪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那本来灵巧的口舌像是被山间的寒夜给冻得僵住,身上却似发起了高热,心脏仿佛被狠人攥了一把,在短暂的骤缩之后,一下又一下地急促地跃动着,嗡鸣的耳中听到了血液奔涌的声音。
他猜自己或许是夜间高热生出的癔症,不然怎么能从她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夫妇……
这汲汲谋求而来的“夫妇”吗?
晃神间,身上传来异样的触感。
他低头看去,对方正轻触着他的身体。并不牢固的血痂因为刚才起身的动作崩裂开,淌出的鲜血洇红的那方洁白的锦帕,也沾染了那素白的手指。
痛吗?
似乎感受不到了,只有那隔着锦帕的轻柔碰触,鲜明地盖过了其他任何感知。
岑篱蹙着眉检视着伤口,“还能走吗?得去山下找医工。”
苏之仪缓缓点头,但其实什么都没想。
一路的筹谋思考仿佛在此刻中断,如果当真是一场高热中的癔梦,他只想要梦得再久一点。
另一边,谢叡田觉得自己倒了血霉。
他是谢定的三叔,只不过谢定愿不愿意认这个三叔不好说。
当年谢叡成兵败被夺爵,谢家人人自危,生怕被上头牵连,谢叡田为了避祸,不得不和兄长家断开关系。
本来这也是人之常情,这天下间不睦的兄弟多了去了,又不多他这一个。
可谁承想,他那个好大侄子真有本事给他爹把爵位挣回来……
现在可倒好,他这个当叔叔的,一大把年纪了,还得腆着脸往那大侄子身上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