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拢在摊位旁蹲守了一会儿,见有三三两两的住民路过,却都只是好奇地望望,没人上前咨询。
染拢等得着急了,提议道:“我来当你的托好了,你假装给我算命,这样能更快招揽顾客。”
“你~你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和我同行的人~不行~不行~”
“这还不简单?不就是太白净了吗,我到泥地里滚一圈,再往脸上抹点灰就是了。”
遥翎把小墨镜往下压了压,露出双贼眼上下睨她一眼,再干眨了两下,说:“行啊~去吧~”
得到许可,染拢跑回旅店,换上一身没有冗赘装饰的朴素衣服,找了一块没人看守的庄稼地,两眼一闭跳了下去。
她忍着难闻的气味,在土地里打了一圈滚,直到身上丶脸上丶头发上都沾满了灰土污泥才罢休。
翻滚完,她又站在大太阳底下晒了晒,晒得衣服上的脏污凝固成块,晒得脖子和脸蒙上一层汗水,变得红扑扑。
拍去多馀的土块,找到一块反光的玻璃照了照,竟真有几分像从地里刚干完农活走出来的样子。
她开开心心地跑回去找遥翎,都想好了如何不暴露口音地当一个称职顾客,却发现遥翎的摊位上已经围满了一圈的人。
这狗遥翎迟早有天会下地狱的。
染拢黑着脸混进了人群,发现遥翎真的在给人摇卦看相排八字。
她正有模有样地用着方言和一位阿婆相谈甚欢,也不知谈了些什麽,阿婆握着她的手感激涕零,从裤腰子里掏出现金非要塞给她。
染拢看遥翎算得起劲,怕她忘了正事,三番两次地咳嗽提醒。
终于在轮到第三个人的时候,遥翎执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汉字。那字形凤凰毛似的好生飘逸,一笔一画四通八达,颇有些名医风范。
等遥翎写好了字,把宣纸一转,正对着衆人时,染拢才看明白了。
遥翎写的字是“裘”。
乡亲们看到了这个字,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染拢听不大懂,只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不出什麽名堂。
不一会儿,有位老人要来了遥翎的纸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裴”字。
写完,他忽地站起身,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遥翎看着,点了点头。
又算了几卦,遥翎终于收起了纸笔签筒,在大家遗憾的呼声中把东西往染拢怀里一塞,跟她说:“差不多了,收拾一下,回去吧。”
回了旅店,染拢顾不得洗澡,大剌剌带着满身污泥往床上一坐,急冲冲地问遥翎:“打听到了吗?快点告诉我,这里是不是有姓裴的人家?搞不好那就是裘安原来的姓氏。”
遥翎撇了眼落满泥土的床,不答反问:“我们还得在这儿住一晚呢,你把床弄脏了怎麽睡?”
“躺着睡呗还能怎麽睡!”
“嚯嚯,你要知道乡下用的农家肥可都是……”
“你再叨叨我就把屎尿糊你嘴里!”
遥翎连连後退,关子一下就卖够了,讨饶似的吐露:“个头出衆的人家在这镇上有两户,一户就在对门,一户隔了两条道。等夜深无人的时候,我们可以挨个看过去。还有一点,你说对了,这里没有姓‘裘’的,只有个姓‘裴’的,说是临省远嫁过来的女人,年龄嘛,也挺符合的。”
“符合?”
“符合裘安妈妈的年龄。”
染拢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紧张。她继续追问遥翎:“在哪?我们要不要先去看这一家?”
“不急,你还记得我们来时的那条分岔路吗?”
“我们下了车判断方向的那个?”
“对。裴姓的那个女人就住在另一条小道通往的地方,不在镇上,在临近的村里。天快暗了,路上没灯道也不熟,我们还是明天再去吧。今天就先去看看另外的两户。”
“好吧。”
晚上,她们换上深色的衣服潜入夜色中,小镇里的房屋低矮,窗子不设帘,很容易就按着乡亲们给的指引找到了个高的两户人家。
只可惜,这两户人家,一户是家里有个基因突变蹦出的儿子,十来岁的模样,在小家庭里鹤立鸡群,脑袋都要顶穿屋顶;一户是从东北迁来的俩年轻夫妻,一张口一部《熊出没》演完了。
这两户人家的年龄丶样貌丶甚至口音出生地无一相符。
不相符就算了,一个莫名其妙地“基因突变”,一个大老远迁居这无亲无故发展停滞的小乡镇……
不该以貌取人的道理她们知道,不该搞刻板印象的道理她们也知道,可很多时候,道理屁用没有。
遥翎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心下发怵,拉着不甘心还想再观察一会儿的染拢悄声离开了。
也许是一天上跳下滚累够了,也许是昨晚没睡好今天缺了觉,回了旅店,染拢舒舒服服地洗了半个小时的热水澡,拍拍落在床上的尘土,一倒头就睡着了。
倒是苦了遥翎。
染拢今晚打响了生平第一个鼾,接着就是鼾鼾鼾,鼾鼾鼾。
吵得遥翎几次下床来捂她的嘴。
当然,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