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穿着休闲的身影“欻”地变成眼前不及换下的挺拔工装,正在叨叨的倒仍是同一张脸。
见我不动,骆悠明又凑近,头发扫到了我的脸,“怎么,困了?我给你打包……”
“走。”我跳了跳给自己醒神,一把勾过他脖子往玄关挪。
他被迫弯下一点腰配合挪动,眼见我真要这么出去,赶紧上前一步挡住门,犹豫道:“那个,要不,我们先行一下洁面礼……增加点仪式感?”
我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左脸上结块的橘黄色,才想起刚刚的“杰作”,遂了然点头,嘴上却说:“没事。”
“……”
鉴于我的精神状态实在有些堪忧,骆悠明走几步就要转头看看我。
我感受到他欲言又止的担忧,在心里叹了口气。
转头竟有些莫名的愤怒。
很快,这股愤怒便被身边因亲密关系的人存在而散发的温度所滋养、疯长,几乎烧得我眼圈发红,委屈得想大叫。
来啊!这里有个垃圾发飙了!快来跟他打一架啊!边上那个,对就你,这么听话干什么!这么顺着他干什么!啊!
我像个被不断抽去人气的压力罐,脚下踩着的是我颓烂无光的灵感源头,每走一步都往窒息更近一步。那些曾经流畅的贯通的思路,统统被兜头灌下的混凝土封住了。
我握笔的右手在口袋里狠狠攥紧,指甲抠进掌心。
这一刻,我为热爱过艺术而感到可笑,更为以往获得的成就感到惭愧。现在的郁琛混乱污浊,配不上那些剔透的东西。
就在我马上要透不过气时,一只手耍赖似的贴着我发抖的手腕钻进来,强硬插进我蜷起的指缝,似乎被夹疼了,还“啧”道:“怎么自己跟自己掰手腕啊,力气挺大。”
我浑身一僵,旋即连着骆悠明的爪子一起收紧,瞬间听见骨骼摩擦的脆响。
那家伙却只轻轻瞥来一眼,过了几秒,我先泄气放开了。
“到了。”他边说边反手捉住我,感觉到拇指正打着圈碾磨我凹痕累累的掌心。压力罐意外开口,清新空气轰然灌入。
“哟,可算来啦?”
听到声音,我才发现我们进入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小面馆,骆悠明好像还约了人。
打招呼的那桌坐了三个年轻男女,没见过的生面孔,应该是他的同事。毕竟如果是以前同学,那我多少会有点眼熟。
陌生人的出现让我脱缰的情绪稍稍冷静。这感觉有些新奇,想来骆悠明工作几个月,我还是头回接触他的社交圈。而那家伙早在读研时候就把我的同事收买干净了。
“快坐啊,这位就是你说的……”
我张了张嘴,我们各自的轨迹错开两年,仿佛在这一刻意外衔接在一起。
几道探究的目光转向我,我下意识抽出右手想打招呼,等举起来才发现有点重……
身边传来轻轻吸气的动静,下一刻,视野里撞见我俩拼图般镶嵌的手,正无比嚣张地举在半空。
我瞬间沉默了很大一下。
瓶颈(下)
骆悠明显然也愣住了,但这小子反应挺快,只见他一个巧劲扣住我想往回缩的手,带着我用力朝前摆了一下,又晃到身后,同时肩背前倾,标准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见状赶忙跟着他猫下腰一起s日本人,默契地齐声大喊:“让你们久等了!不好意思!”
“哎哟,这么客气,别介别介!”我瞄到一哥们儿边说着客气,边要偷拍我俩的衰样儿,被同样反应过来的骆悠明逮着一顿“亲切交流”。
“这就是你发小吧!”其中唯一的年轻女同事友善地冲我点头,然而下一秒我就收回了这个形容词。
只听她接着笑眯眯道:“长得真水灵,是姐姐喜欢的型。”
眉毛一挑,不等我圆滑地回击,那家伙率先搂住我,嚣张地扬起下巴:“少来,这是我内人!”
我脸上酝酿完美的臭屁微笑霎时打了个结,其他几人也顿了一下,立刻有人讽道:“嘁,你看人家嫌得!”
“哦?哪里?我看看……”
在骆悠明优越的五官进一步在我面前放大前,我赶忙扒开他,热情地打了一圈招呼。
等终于开吃后,我才发现脸上肌肉都有些僵了——原来太久没有鲜活的情绪会变得这么狼狈。
席间,我得知他们共处一个游戏产品项目组,似乎刚刚攻克了一些内测问题,还有更多有待优化的地方。
话题时不时会搭上专有名词,但没说几句就被骆悠明带过,嚷着:“等回去开会再聊不行吗?没看我的人胃口都被你倒尽了吗!”
感觉他的手拍了拍我,便当是自己被cue了,“不会不会,你们聊……”我埋头狂炫,是真饿了,压根没注意他们说什么。
骆悠明似乎看了我一眼——很不想承认,我对他的视线总是格外敏感。因为他每次这么盯着我,下一刻我身上总有一处要遭殃。然而今天是在外面,在他这么多同事面前,我是断不能放任他胡作非为的。
于是我努力咽下这一口,舔了下嘴角的糖醋小排酱汁,尽量严肃地回视他。
没想到这小子在对上我目光的瞬间,眼珠乱瞟地把头转开了,甚至连身子都背了过去。
“?”假把式。
没理他的反应过激,我意思意思放慢了进食速度,不能给人第一印象是个饭桶不是?
吃得慢了,聊得自然就多了。其实我们两行也没隔多远,跟他们一聊聊出同仇敌忾,聊出惺惺相惜,聊出流水的甲方和铁打的贱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