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惜晴:“奴家是家中独女,也算是掌上明珠。”
被人偏爱的滋味可真是相当美妙。
“读书,习字……”杜惜晴板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说到这里,脸上都在笑,“奴家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杜惜晴:“寻常女子十三四岁便出了嫁,大人您应该也知道,我朝有律法,女子若是十五不出嫁,赋税是要翻倍的,我父怕奴家受了欺负,便也是纵着容着,那赋税更是几百文几百文的交。”
那时邻里街坊,连那上门说亲的媒婆都说,她杜惜晴生下来便是来享福的。
“可谁能想到,灵州失守。”
杜惜晴闭上了眼。
“只是一夜……全都化为乌有。”
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饿肚子是那般痛苦的滋味。
肚子到嘴里火烧火燎的痛,土吃多了也是会回甜的。
杜惜晴:“奴家同父亲向南方逃难,有见过卖金银首饰的,也见过卖牛羊的,便是连儿女也是能卖的……”
说到此处,她眨了下眼,却觉眼中干涩。
因为眼泪早在那路上就淌干了。
“奴家晚上都不敢熟睡,因幼童和年轻女子的肉最受欢迎。”
杜惜晴怕极了,夜中总有人影在周遭晃悠,她怕一睁眼自己便被捆着送上了砧板。
直至她夜深人静之时,她看到了父亲转头看向她的视线。
应是饿极了,那眼中竟冒着幽幽绿光。
杜惜晴:“那天我父一反常态的给奴家盛了满满一碗米粥,奴家吃了一碗,他又乘了一碗,奴家不吃,我父却硬塞着让我吃。”
她干涸的眼中淌下一滴泪。
“然后……麻绳捆在了奴家的脖子上。”
杜惜晴到现在都记得,她的父亲同屠夫讨价还价的模样。
而她和一只病羊捆在一根绳子上。
杜惜晴凄惨一笑:“病羊一斤五百文,而奴家一斤……只有一百文。”
““奴家就站在称上,他将秤砣拨来拨去,把奴家推来推去……”杜惜晴望着谢祈安,“那真是我的父亲么?”
杜惜晴:“为何……人说变就变了呢?”
谢祈安回望着她,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可唇瓣却颤动了几下,一时哑然。
杜惜晴:“大人,您说……这世间还存在真情么?”
谢祈安眼皮一颤,似是被她视线刺到,踉跄似的后退了一步。
杜惜晴喘了几口气,即便说这一大长串话是为了动摇他的心神,可到底说的是自身的痛处,她也是会痛的。
可若是说的话连自己都打动不了,要如何打动别人?
而现今,她终是在他的心上敲出了一道裂口。
谢祈安怔怔地盯着她,双唇开合。
“我……”
虽还是那般面无表情的模样,可他的目光却没了落点,只是虚虚的点在她的脸上。
杜惜晴感受到了他的茫然。
便像是老话说得人无完人一般。
就是再不近人情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也需慰藉。
杜惜晴等着,等着他开口。
便如莲蓬,便如徐二,便如她过往拿捏过的那些人。
她最会的便是抚慰人心。
——嘣
杜惜晴被这声音惊得一愣,往前望去,这才发现是谢祈安手中的弓弦勾到了一侧的石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