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自然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关栎则在桌下轻轻按住了他颤抖的手。
“关栎,池意。”江寻走到他们面前,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好久不见。”
“江寻,你可算来了!”关栎笑着打趣,试图活跃气氛,“池意今天难得出来,你们可要好好聊聊。”
江寻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池意。他拉开池意对面的椅子坐下,没有靠得太近,给足了他空间。
他的眼神里有千言万语,但出口的却只是一句平常的关怀:“最近…身体好点了吗?”
池意垂着眼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後只吐出一个“嗯”字。
聚会的气氛在关栎和其他同学的带动下,渐渐热络起来。
大家聊着各自的近况,有的甜蜜地露出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有得意地吹嘘着自己新提的车。
所有人都好像在往前走,他们都走向了明媚的未来,只有他留恋过去,也困在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一直在五号巷里奔跑,不敢去张望左右,害怕看到那些记忆如泡沫般湮灭丶腐朽。
可是怎麽跑也跑不出,江寻十八岁时左耳渗出的鲜血,渐渐在巷子里汇流成河,倒影出他无助慌张的身影。
他曾经几次告诉自己,休恋逝水。
可他真的做不到。
苦难像流水一样渗透他的生命,六年前的那段时光就像一片瓜洲,让他足以喘息。
他想念那时连绵不断的青雨,想念槐树下江寻递来的那一罐可乐,想念耳机里共享周杰伦的歌。
他希望这六年只是仲夏夜的一场梦,起来时看到熟悉的丶喧闹的高二(7)。
休恋逝水,可逝水才是最值得留恋的。
江寻一边应付着同学们的寒暄,目光却一直紧紧锁定在池意的身上。
上次见面太匆忙,现在才有空仔细看看池意的状态。
他瘦了很多,眼神空洞得不行,开衫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
他记得以前他最喜欢池意的眼睛,虽然带着莫名的悲伤,但是却闪着微弱的光,让人一看到海就想起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笑起来很好看,被江寻亲了以後会氤氲起一层薄薄的雾。
可是现在大海变成了两道深深的轨道,怎麽望也望不到头。
池意始终沉默地坐在角落里,像个局外人。
同学们谈得激情澎湃,包厢里弥漫着的酒味和江寻深沉的目光压得池意有些喘不过气。
“我去下洗手间…”池意在关栎担忧的目光中站起来,逃似的推开了包厢的门。
厚重的门顿时阻断了包厢里的喧闹,倒显得走廊沉寂起来。
池意没有去洗手间,而是下意识地走向了走廊尽头连着户外的一个小露台。
晚风吹来,带着初夏夜晚的微凉,驱散了包厢里的闷热和酒气。
露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盆疏于打理的绿植。远处城市的灯火像一片碎钻铺陈开的星河。
池意靠在冰凉的铁艺栏杆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依旧混乱的心绪。
他从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打火机按了好几下才冒出火苗,幽蓝的火光映亮了他微微颤抖的手和低垂的眼睫。
这是他在病情恶化时学会的,尼古丁能很好的麻痹神经。
毕竟有些情绪压在心里,吞又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需要其他东西来发泄出来。
他靠着栏杆,任由那带着苦味的烟雾在口腔和鼻腔里盘旋,然後再缓缓吐出。
灰色的烟雾在夜色中袅袅散开,模糊了他苍白而精致的面容。
他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闪烁的灯火,眼神空洞。白发在晚风中轻轻拂动,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後响起:
“什麽时候学会的这个?”
池意浑身猛地一颤,手指夹着的烟差点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