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些个人,必须也得卖力伺候着自己,才算有良心!
说起良心。
“今儿,你们替我跑一趟吧,再带个话儿,我明天过去结钱。”小凤卿又开口道,声音变得轻飘飘。
卸完妆,汽灯一盏接一盏地暗下去,诺大的戏园子像是被抽了魂儿。
台底下那些个座儿,如今空空荡荡,只剩些瓜子壳,脏果核儿。
烟卷屁股都被苦孩子捡干净了。
夜色也浓了。
天儿倒不大暗,落了雪的天,瞧着还透出点粉红色。
更夫敲着梆子从巷子口晃过去,哑着嗓子喊,“四更天——风高物燥——小心火烛——”
小凤卿换好衣服,跟包儿的和丫头就能回去睡大觉了,只剩下自己一个。
他踏着一片早已被人踩得碎烂的脏雪,出了戏园子。
三更锣前儿他睥睨梨园,这才四更,就又走入另一种境遇。
眼前一盏微弱的汽车灯,湿湿的亮着,身後粉红的天色已悄然褪去,成了一片漆黑的长天。
全京城早就都歇下了。
天儿刚微微擦亮,顾公馆的小厨房就腾起青烟。
“还不起!”顾焕礼走入客房。
他腿长步大,一晚春风好似意犹未尽,一把就从床上捞起“温香软玉”。
其实这小凤卿既不温也不软,冷硬得很。可他正是好他这口“乾旦”特质,干干净净,毫不造作。
那些个下了戏还扭做一团的软骨头,他可不捧。
“不起,这法兰西的床就是软和。”凉薄人物难得流露出哼唧,顾焕礼额头一跳,大手在黑暗中探着,“当真不起?”
小凤卿对这撩拨很是淡淡,慵懒着翻了个身,黑暗中也是一副佳人美妙轮廓。
“去你妈的,大白天的,别动手!”
佳人的动静儿却是噼里啪啦,很不美妙。
顾焕礼本想再打情骂俏一番,这下折了戟,只好干咳两声,“这厢帘子厚,这不还黑着呢,”又直起身子,大了点声音,讪讪道,“起吧,起来带你去置办点东西。”
稍微起了点动静,就有丫头捧着银托盘进了客房。
漱口水丶牙具已准备妥当。
小凤卿洗漱完毕,寝衣外面披了件大氅便出了客房。
他觉少,旁的角儿唱了大轴总要晌午才起,他睡不住,一两个时辰就打发一觉,他的夜,仿佛也就黑这一两个时辰。
四处逛着,顾公馆真真儿是西洋儿景,富丽自不必说,但小凤卿最喜它清净。
自己家宅子早就让打听透了,终日盘桓着各路戏迷,来旅游的洋人都把那处当成个“景儿”。
一路来到小厨房,奶香混着焦糖气直往人鼻子里钻。问了厨子,是烘了法兰西点心,他倚着门框瞧,酥皮正一点点儿地泛起金黄。
一个小厮捧着珐琅罐轻手轻脚进来。
“这又是什麽洋玩意儿?”
“回爷,爪哇国的咖啡豆!”
小凤卿指头拈起一粒。
“呸!什麽苦东西。”
又赶紧嚼了几块小厮递上来的南洋干果,才缓了过来。
一路溜溜达达,又来到花园,他身姿纤薄挺拔,倒也成了花园儿里的一道景儿。
走到一处小山上的六角凉亭,他不慌不忙,摆开了架势,“咿——呀——”,嗓音清亮,惊得枝头麻雀扑棱棱四散。
金宝将门口信件取回,这嗓子劈空而来,惊得他手一抖,一手的信封险些掉了。
坏了!这应该是西厢房那位凤老板的嗓儿,那是大少爷的客人!
他忙不叠小跑起来。自家主子起得晚,定是已被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