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6驯场面
还没进院儿便听得吹拉弹唱,顾焕章寻着闹腾走进去,西边儿的一间矮房透出昏黄跳跃的光,映着里头幢幢人影。
窗纸泛黄,不甚齐整的一方破屋,两盏烛台搁在条案上,火苗忽高忽低地晃。
一个炭盆儿摆在地中间,七八条汉子依墙边落座,各操着胡琴丶月琴丶单皮鼓丶笛子等家夥事儿,只围着柏青一个,好像在拧着劲儿合一段高腔。
一群师兄弟也互相歪靠在条凳上听戏,挺热闹。
衆人见顾焕章走进来才有反应,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静。
柏青听见音律停了,也擡起眼。
瞧得来人,一双黑眼睛就亮了,这可不是那个只能远观的小白楼。他几步穿过人群,清亮一声唤,“爷!”眼睛弯一弯,又接过人的大氅。
“顾二爷,在下刘啓发,是结香的师傅!”刘啓发也一个了然,直上去乱跑眉毛地作揖攀附。
这顾二爷是登天梯,需加着小心应对。
一个小徒弟给顾焕章拿来个黑油亮的木板凳,刘啓发冲人一个瞪眼,小徒一时也觉得不太体面,手支在那儿有点臊。
顾焕章却没嫌,冲人点了下头,接了小凳径直坐了下去,“这是在编排什麽?”
“回爷,正在给结香试场面。”刘啓发抖着八字眉答。
一出戏,场面的份量可不轻,样样都得讲究。
文场以胡琴为主,配上月琴丶三弦,武场则是鼓板丶大锣丶小锣丶铙钹。场面不齐整,台下懂行的听客立刻就能觉出不对,喝倒彩都是轻的。
但凡有点名气的角儿,都养着各自的场面班子。
其中胡琴又尤为关键,得跟演员的嗓子严丝合缝。要是琴师托不住腔,任你金嗓子也要减三分颜色。
“这场面,文武都上,约的是杨宝如杨大爷的胡琴儿。今儿试的戏胡琴儿份儿少,先试上它几句,杨大爷六场通透,这笛子也极好,我们正给结香试调门子呢。”
“多谢刘老板。我不常看戏,更不懂戏,一切全凭刘老板照拂。”
顾焕章高高大大一个爷就这麽窝在小凳子上。柏青眼睛瞟着,心尖上像被捏了一把。
“哪儿的话,爷尽管吩咐!”刘啓发听顾焕章口气礼貌周全,也稍稍松了口气。
“这戏箱丶行头头面都定得了,不出俩月就能拿到。”刘啓发继续邀着功。
“可挑来几个丫头小厮使着。”顾焕章又开口,看了眼柏青。
“跟包儿的,”柏青搭着话,帮人家转述行话,“和梳头师傅。”
刘啓发剜了他一眼,又伏着脑袋答,“这差遣…还未置办,结香还不是角儿…”
“不是角儿?金宝可有传话,一切都按照角儿的例来。”
“传了。”
刘啓发八字眉一扭,心里又打起鼓来,顶怕的就是这外行管内行!
一个没名没号的孩子出去唱戏,排场怎麽好这样大!
“你们排你们的,我随便听听。”顾焕章也没多说,又往一边拉了拉小凳。
“初定了明年过了清明就挑梁儿,打炮戏的戏码已经拟得,第一日《思凡》,第二日《玉堂春》,第三日《拾玉镯》,唱足三天。结香学戏快,教习师傅也要再传他几折子戏,这三十六出儿戏是定要攒得的。”
刘啓发可是要在这“外行”面前表现,得意洋洋地一口气介绍完,便也落座了。
柏青唱了几句,这就要停,和场面起了不小的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