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当头牌不就行了。”
“打炮戏还未唱得,我自己还没有挑班子,更何来头牌呢。”
“给你找个戏园子,专给你一个人唱!”
“你个外行,从来没有这样捧的!”柏青没当真,只觉得好笑,边笑边嗔他。
场面师傅三三两两又都回来。
“去吧。”这人拉过小板凳坐下,“就是要捧你。”他又说道。
“从今去把钟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
柏青起了腔还在想他的话。
往过去瞧,这人的剪影染着光,眉眼隐在烛火里,一双大手搁在膝头,正随着木鱼打拍子。
额间还浮着他的味道,烛火跳动,蜡芯子“滋拉”一声。对着光晕里的一双眼,柏青好像明白了这人说的“不懂”!
到嘴边儿的“年少哥哥”四个字硬是被他咽了回去!
看他不唱了,场面也停了。
“这儿的鼓不好接,皮猴儿别急。”
杨大爷只以为柏青没跟上便道——“再来!”
“从今去把钟楼佛殿远离,却下山…”
可懂了又怎麽能再唱呢!这词儿烫得他喉咙发紧,身子似踩着棉花,戏服领口也勒得脖子生疼!
场面催着,柏青只好再起调儿,“下山去寻。。。。。。”
尾音又颤颤卡在齿间。
一旁的刘啓发急得直跺脚,恨不得站起来给上他一巴掌!
柏青看向顾焕章,显得可怜兮兮。
那人微仰下颌,好似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又可能只是烛火拈子在那个瞬间忽地一动。
原来?原来!
柏青突然懂了。
小尼姑摔碎木鱼,不是因为这经书难念,而是年方二八的“凡心”萌动,胸口一处的鼓噪竟要惊破“禅心”。
这《思凡》一折子,既是思凡,也是思春。思得正是这“凡尘俗愿”,是说小尼姑,宁愿还俗,在尘世中受气,也不愿在空门念佛。
“从今去把钟楼佛殿远离…”
他盯着人,直接起了调。
笛子和木鱼儿顺着摸了进来,白烛碳盆似变成了油灯香火。
“下山去寻…”小尼姑口里念着佛前灯,心里却烧起了一把火———
“一个年少哥哥!”他没做身段,只向外一指,可看着也是娇,也是羞。
他哪懂什麽凡尘?
可偏得咬着唇想,绞着帕子念。情丝缠着欲念,顺着丝弦,一拈一颤。
“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小尼姑不服气,要独自下山,找个情郎,与人家一世欢好。
柏青边揣摩着边唱,小嗓子勾着人心尖发痒,是娇,也是倔。
台下一个两个看戏的,也都成了“年少哥哥”,直勾勾地盯着这台上的“女娇娥”!
满屋烛火似化作泼天的霞。
红光映在衆人脸上,烧得通红。场面衆人和班子里的猴子猴孙也燥起来,推搡着互相调笑。
刘啓发和杨大爷更是连连点头,直呼够味儿!
这厢一番排练完,柏青送走场面师傅,看顾焕章在院子里等在一旁,便裹紧夹袄,蹭着地,有些迟疑地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