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房都是苦人家的女孩子,没个娘家撑腰,也没什麽和她争斗的心气儿,只安分地守个小院子,求个下半辈子不愁吃喝就行。
再说说他的这个“夫君”,一位出嫁前都没见过面的陌生人。所幸,周沉璧虽是脸孔阴郁,人品却不算太坏。
要说不能忍受的无非就是这人那点子梨园爱好。他在戏子身上打发时间倒没什麽,可总是自称什麽“公子”丶“周郎”的,让她一个女人都觉得肉麻得紧。
罢了罢了。
现在这“周郎”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府门一关,过自己的日子,周沉璧不差她的银钱,又什麽都随她,这日子其实很是舒心。
可周太太还是要撒气。
她先是到各大铺子采买一番,再张罗场牌局。她生气时,这输赢必是极大的,不比男人们玩得小。
她又遣人去挑几块石头,收几只鸽子,买两匹马。总之生气的时候,男人玩什麽,她也偏偏要玩什麽。
什麽深宅大院,什麽丝萝乔木,死守男人!自己的乐子可多着呢!
这个男人,谁爱守谁守!
再说周沉璧,他确实是春风得意。
他爱戏,玉芙懂戏,俩人简直一对碧水鸳鸯。晚上也着实快活,周沉璧像个没开荤的大小夥子,在人家身上不停讨要,不知魇足。
一早,周沉璧先起来,在书房处理信件,阿宣递过报纸,一副丧气样子,“主子……这报上……坏了事儿了。”
周沉璧一觑他,扯过报纸,又一甩,“能有什麽坏的,印厂的老板都给我周某人几分面子,这名目都没听过的小报还能……”
话没说完就噤了声,他和玉芙这点子事儿,竟登了报!
一对痴侣,艳色无边。
倒是没占着几个版面,但确是大大的“男旦”丶“老斗”这麽写着,话语粗野香艳。
“怎麽办事的?怎麽能流出这些东西?”
“公子,现在报业发达得很,能承印的厂子也就突然多了些,还竟是些小作坊。再说这报社,也是雇上几名访员,租几间瓦舍就得,实在是狡兔三窟啊!”
周沉壁一摔报纸,想着怎麽对付这家小报社。
回到房里,玉已经芙起床了,周沉壁假装无事,也没告诉人家。只是安顿几个小厮,让他们下午直直把玉芙送去戏园,哪儿都不准逗留。
晚上,周沉璧也早早赶去月婵舞台,生怕有什麽乱子。甫一下车,还真就碰见了几个熟识。
“沉璧,你可真是好魄力啊,这纳了男子做妾,可真真是一桩奇事!”
“奇事?”另一位道,“我看正是件美事!这月婵舞台的柳老板现在可是艳绝京城,贤弟,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艳福不浅啊!”
“周公子,真性情!”
几人话语间竟全是艳羡。
进了园子,这认识的不认识的,竟也纷纷道喜。
周沉壁在绣行垄断,又当了几年洋奴才,仗着有钱处处压别人一头,名声实在不好。如今,竟因纳了男妾,让人觉得他周某人是“真性情”,这顶臭的名声,竟是因此好上了几分。
广和楼。
“二奎……”二奎正给廿三旦收拾行头,听有人小声叫她,是喜子。
“喜子?你怎的来了?”
“二奎,”喜子蹑手蹑脚地蹭过去,“结香问你,上次借你的书,你可是看完了?”
“还没呢,看完就还他。”二奎手里不停,直说道。
“可有些日子了。”喜子也来帮她,俩人一起把戏衣抚平。
“最近看书的时间少,看完就还他。”
“那,你还有没有什麽想看的,明儿你过去再拿几本呗。”
“……”二奎一觑喜子,“说吧,到底怎麽了?怎的拐外抹角,找些莫须有的名目。”
“明明就是你有借无还…”喜子声音小了几分,“二奎,我……想先来找你探探,结香还没下戏…”她凑过去,“今儿有一份小报,犄角旮旯的破烂笔头就编派了我们大师哥玉芙,我私着问你,你说,这是不是你写的!”
“不是!”
二奎收拾完又扯着喜子去放戏箱,这处杂乱,堆着各式切末,也进不来人。
她直说道,“这丢丑的事情我又不知道,怎麽就是我编派的呢?”
“你呀你,还嘴硬!结香都猜着了!他说这事儿,就何老板他们仨人儿知道,还有就是门外偷听的你!”
二奎看瞒不住,嘿嘿咧嘴一笑,“怎麽样,我写的有意思吧!”
喜子警惕地左右看看,“只听着结香念了几句,倒,倒是有意思,可……可你一个女孩家,怎麽知道那档子事儿!”
“怎的,爷们儿能编派出来,我就编派不出来?不就那二两肉的事儿嘛!”
“你啊你,你羞不羞!”喜子啐她,“那现在结香知道是你写的,你怎麽办呢,柳老板的名声都让你写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