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卿一睨他,“怎得,我回自个儿家还要你的允许?”
“我好生担心你呢!”
“思来想後啊,这不服也得服。”小凤卿轻轻划着盖碗儿,慢条斯理道。
顾大左右瞧瞧他,又道,“你想得明白就好。这赌约也不作数了,你要是封箱,外面的戏迷可不答应!晚上我定了春和楼包厢,咱们一起过去瞧戏。”
小凤卿点点头,似是认下了这话,这就放下盖碗儿,直了直身体,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子。
顾大盯着他,这人正襟危坐的,很不对劲。
他走出堂屋,和胡子耳语了几句。
片刻的功夫,墙头上的人就让拽下去了,吵嚷声也渐渐平息。
“凤卿,”顾大听着外头消停了,便又走到人身前,半跪下去,一手抓起他的手,“你这火儿得撒出来。你瞧,你回来这也瞧见戏迷了,他们可都还认你!”
手里的那只手又凉又抖,顾大攥着捂了捂又道,“凤卿,这戏迷啊,访员的,你看见了,就安心了,你还大红着呢!你不好赶他们,坏人我这老斗做,你看,我都给你赶跑了,现在没人盯着你了,你想砸什麽,尽管摔打,别憋坏了。”
顾大着急地又捏捏那只凉手,好像终于回来点儿热乎气儿。
片刻後,这只手终于一把甩开他,桌子上的点心盖碗儿也都被一袖子甩到地上,“他妈的!”
听了这声儿,顾大脱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朝门外使个眼色,使唤丫头小厮也敢紧跑开。
“哎——”自个儿也在一片怒骂和劈里啪啦的打砸中挨了几脚。
春和楼
很难得的,今儿民间的响动赶上了紫禁城里的。
二楼的戏厢今儿看着有些空,因为都叫包下了,全北京的旦角儿都要来瞧瞧。
一楼是订满的,人都快站不下了,都在等着看结香老板上台。
结香这几日演的,居然是这一折子《贵妃醉酒》。
这一亮相,就显示出门道儿。
他以前唱青衣戏,吃过亏,公共的戏箱的衣服都偏大。现在身上这套是量体裁的,头上的凤冠也丝毫不压气场,根据他的身形略作调整,舞台上的种种切末也都如此,算是都缩小了一号。
几个配角儿也都矮小,如此这般,倒是协调些,衬着柏青也是一位雍容的杨贵妃。
柏青最善跷功,这就也是盈盈地踩着跷就出场了。
杨贵妃在“海岛冰轮初转腾”後,唱罢优美的四平调,台底下就有爷们儿起着哄,自发着叫着好,根本不用方抚维去安排什麽托儿了。
二楼行家瞧着,确是一点儿挑不出错儿。
“可这也没什麽奇的呀。”有几个角儿这样耳语着。
台上柏青神情渐露幽怨,得知驾转西宫後,他突然开始念白,“哼!说什麽万岁爷驾转西宫,分明是那梅妃狐媚子,又把圣驾给缠住了!”
台下又起了哄笑。
杨贵妃这就开始衔杯喝酒,柏青身段也好,十分娇柔,踩着跷是盈盈颤颤,底下又是一阵叫好。
酒醉後,他对高力士念白,“本娘娘下杯,你须得叫我一声‘好姐姐’,我才肯喝——”
高力士丑角故作扭捏,猥琐状,“哎呦,我还要叫一声娘亲呢!折煞奴才也愿意…不过,可不能叫万岁爷知道,奴才的屁股……可要打开花咯!”
柏青用扇子擡起高力士的下巴,“怕什麽?今日这里没有圣上,只有我这伤心的可怜人…本娘娘要你…口对口地喂我饮了这杯‘通宵酒’!”
丑角夸张地後退,做害怕状,“娘娘!这,这成何体统啊!奴才没这个胆子!”
柏青不依不饶,带着醉态,“休要啰嗦!他玩他的,我玩我的,你们可要好好陪我饮酒——作乐———!”
二楼的包厢,几个名角儿也笑了起来。这出戏倒是好几年没这麽唱了
只有小凤卿和玉芙绷着脸。
柏青衔杯下腰,丑角也是耍着把式,一会儿去贵妃腰侧啄酒,一会儿伏地去调笑这三寸金莲,引得台下阵阵哄笑。
很快,柏青醉步踉跄,“咦?这亭下,是何处来的香花?待我闻上一闻!”
他缓缓做‘卧鱼’身姿,但眼神并非专注赏花,而是秋波流转,嘴角含春,眼风又扫向台下,在俯身至极低时,假装要摔倒而未摔,又去耍了几分跷功的本事。
这三寸金莲无论是圆场还是下腰丶卧鱼儿,都是盈盈颤颤,台下的起哄声疯了一样。
而後便开始一件一件褪了戏衣,转进後台。
再一出现,贵妃头面也卸掉了,只贴了片子,身上只留下了一件薄薄纱质亵衣!
一个放浪贵妃,金莲颤颤,柳腰虚软。两个丑角儿极尽洋相,一出戏就这样热热闹闹完了。
方方面面都叫人又是燥热又是发笑,底下叫好声震天,很久了都还意犹未尽地叫着好。
春和楼的大轴子是武生戏,这热闹也正好续上。
“凤卿!这个崽子是靠粉戏赢的!”
顾大赶紧道,“你和他置什麽气,我这就把他叫来,给你出出气!”
说着这就下了二楼,直直找到柏青的梳妆台,一掀帘儿,
“你!”柏青一惊,以为是顾焕章,可却是顾大,“顾大爷?你嘴……”
“你……你卸了就赶紧出来,今儿凤老板瞧了你的戏!”顾大急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