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璧很会跳舞,脸孔上却仍然是一种冷硬。玉芙搭在他肩上的手抚上去,轻笑,“怎麽这副面孔,舞池子里都是你周公子的债主?”
周沉璧怔了一下,嘴角勾起来些,“就一个。”
玉芙放下来手,和他贴得更近一点。他身体柔韧协调,几首曲子後竟能跳得有模有样,精神也放松下来。
两人和其他男女一样,在舞池里拥着摇摆。几曲过後,玉芙的体力有些跟不上了。只好把头靠在周沉璧身上,跟着音乐轻轻律动。
“累了?走吧。”他听见这人这麽说道。
“那下次再来。”他轻轻说,他不想扫兴。
“好。”周沉璧又一次答应了他的约定。
两人在饭店门口等着马车,天上几点星子特别亮,中间围着一个月亮,像天上的一家。
“做梦似的。”玉芙靠在周沉璧肩上,有些昏沉。夜风吹过来龙涎香的味道和这人低沉的声音。
“嗯?”玉芙侧过头,看他。月光让这人的脸孔又柔软了一些。
他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色。也不嫌我抛头露面了?他暗忖着,又要往人怀里蹭。
周沉璧似是无奈,擡起手拢着他,但他说了什麽,玉芙到底也没听到。
柏青这几日总躲着顾焕章。
他没想明白的事情很多,心思很乱。他刚想全然不顾地和顾焕章好,又遇到国丧,连老佛爷都殡天了。
他戚戚起来,认为这是一种顶不好的兆头,但为什麽不好,他又说不清了。大丧期间,他每日都要虔诚跪拜丶烧香,但又不受控制地想起顾焕章。
他怕和这人在一处,又昏头昏脑地丢丑,只好故意避着。
他也在想顾七的话。
婚娶确是一桩大事,顾焕章守着禅房一方空牌位终究说不过去。除了戏文和话本,他还从没听说过谁可以自由嫁娶的。
不对,倒是有一个,他又念着师哥玉芙,很快又摇了摇头,自己没日子了,做妾都成了一桩奢望。
这日,他当掉了几身好衣服,准备把银钱都交给刘啓发,让师父的班子好歹能熬个十天半个月的,路上却遇到了景明。
这人一身素衣,骑在马上魂归天外般神游,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柏青几步朝他走过去,和他打着招呼,“景明哥哥。”
景明看见他,直直勒了马,又呆呆盯着人,身体一晃就跌下马去。
“小桂子。”他在泥里狼狈地喊。
柏青忙扶起他,“你怎麽了,景明哥哥。”
“小桂子,我来接你了。”他又说。
柏青看他的样子很是不解,又想着他家里遇着大丧,这般哀切也是正常,便道,“我扶你上马吧。”
“你怕马。我自己来。”景明起身,顾不得拍掉袍子上的污土,赶紧翻身上马去,然後又一拉柏青,轻声言语,“你也上来。”
这人游魂一般,柏青还真是有些不放心,便把手递给他,借着力,让人一拽,也翻身上去了。
景明从背後环住他,“不怕了吧。”
柏青赶紧挣出来,道,“干什麽!你回你的公爷府吧!”
景明立刻就松了手,安静了。
过了许久,柏青听到他吸吸鼻子,道,“结香,你是结香。”
柏青扭过身去,想看看这人今儿是什麽毛病,景明却把着他的身体,“看前面。”
身後的身体好像竟在微微发颤。
“小桂子。”景明又开了口,“我都想起来了,本想着你下值就要去接你,你却……”
柏青突然想起来那个带砗磲顶戴的小太监,是他吗?他出事了?
“小桂子怎麽了?”柏青小声问。
“没了!去了!永远回不来了!”
景明喉头梗着,更是有几滴泪随着风飘在柏青脖颈上,很凉。
“我希望我永远没找到他,也好过现在。”景明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