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璧听得出来,这结香艺确实好。这折子戏唱功繁复,最是考验功底,可这孩子打眼儿一瞧,就是个俏丽花旦,何必舍长就短。
而怀里这个才正是块大青衣料子,等嗓子好了,定能好好露露脸。
玉芙见人不言语了,又恨他从来不懂得疼人,心里绞紧了几分。
周沉璧却有些熏熏然。
这“青衣”正猫儿似的蜷在自己怀里,软绵绵的。他和人家好过丶闹过,却真没给过人什麽好东西。低头看,雪肤红痕更是艳极美极,便搂紧了人,又摘下自己的翡翠扳指往人手上套。
楼下的唱腔猛地拔高——
“买白布,做白衫,买白纸,糊白幡——”
四句垛板一气呵成,喷口清晰如碎玉崩珠,在二楼竟都听得真切!
楼下爆发出阵阵叫好!
连…连这段结香都会了?满堂喝彩声中,玉芙恍惚听见……
“师哥,你这垛板怎麽唱得这样稳?我就气短。。。"
“哪有那麽长的气?我这是偷气!”
就这麽一句…竟让这小皮猴学了去?
妒意混着酒劲儿往上涌,他猛地甩开周沉璧,翡翠扳指甩得老远。
“闹腾!”
周沉璧只以为玉芙和他作态。
楼下又正唱到一处关键——“落得个孝子的名儿在那——”
天下传!
玉芙心里念着!正是到这最难的三字拖腔!
这三个字像刀子,生生剜着他的粗大嗓子。
去年…去年自己好的时候,最多唱了二十八板!
一板。。。两板。。。柏青竟越唱越稳…
玉芙撑起身体,挣扎着往门外跑。
周沉璧正撅着屁股捡扳指,一个没留神,竟让人跌跌撞撞冲出包厢,门外的小厮正踮脚看戏,竟也被玉芙醉醺醺地撞开。
“快拦住!”周沉璧这才反应过来。
可这玉芙红了眼,已经连滚带爬到了一楼。
袍褂还未系好,散乱着,就那麽不管不顾地往台前挤。
柏青的拖腔已到二十板!
小人儿一身黑褶子,在汽灯下更显瘦小。可在玉芙眼里,周身黛色上缀补杂色绸,这“富贵衣”耀眼刺目。
“传”字还在往长拖,眼瞧就破了二十板!
玉芙喉头翻滚,酒气丶妒气一起往外冒,“停下。。。给我停下!”
他挣扎着冲到台前,“停…停下!”却被经励科陈三儿一把抱住,又捉奶猫似的提溜进後台。
台上柏青唱腔纹丝不乱,那个“传”字仍在台上盘旋。
“怎麽回事?”
经励科扯了个人进来,惊动了小凤卿,“哪儿来的醉鬼!”
廿三旦也撩着戏服下摆,疾步而来,满头点翠乱颤,待看清人脸,“玉芙?”
“你个。。。唱梆子的。。。臭兔…”看是他,玉芙喘着粗气,口不择言。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小凤卿上去就是一巴掌,“给我清醒清醒,敢砸我的场子。”
这一巴掌下去,玉芙便晃了晃,好像昏醉了过去,不再撒泼了。
廿三旦忙扶住他,“凤老板,孩子正倒仓,心里苦。。。”
“孩子?!戏比天大,我管他老子孩子!”
小凤卿说着又扬起了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