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的愿望根本没有变过。
七岁时池意的愿望是要活很久很久,十四岁的愿望是活到十八岁就去死。
现在的愿望是闭上眼就消失不见,他擡头望天才发觉自己的生命是如此苦涩,而死亡是那麽的充盈。
江寻,算了吧,我放弃了。
银幕上的波妞宗介笑着,童真而快乐,但池意不是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差不多是池意快看完宫崎骏电影的时候吧,江寻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这次池意接听了,开口时声音沙哑极了:“喂?”
“池意,你在哪儿?为什麽没参加期中考试?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江寻的问题一连串接着一连串,带着强忍着的焦急。
池意轻轻压了压腹部,那里开始泛起细微的疼痛,声音有些发虚:“我没事,江寻,你别再管我了。”
电话那边陷入沉默,池意犹豫了一会,直接挂了电话。
随後来得是一连串的消息轰炸:
江寻:「池意,不要这样,你可以的。」
江寻:「告诉我你在哪儿好吗」
江寻:「算我求你了,不要放弃自己,你来帮你好不好」
鬼使神差的池意最终还是把自己的位置发给了他。
好奇怪啊,本来不想让他来的。
推开家庭影院厚重的隔音门,黑暗立刻将江寻吞没。银幕上正播放着希达守护飞行石的片段,希达决绝的声音在影厅里回荡。江寻适应了黑暗後,在发现了蜷缩的身影。
“根要扎在土壤里,和风一起生存,
和竹子一起过冬,和鸟儿一起歌颂春天,
不管你拥有了多麽惊人的武器,也不管你操纵了多少可怜的机器人,只要离开土地就没办法生存。”
久石让的钢琴配乐轻柔的响起,希达和巴鲁自由开始在天空自由的飞翔着。
池意穿着一件单薄的校服,白发在银幕光的照射下泛着微蓝,整个人缩在座位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走近了,江寻才发现他看起来不是很好,脸色苍白,连淡色的嘴唇都透着一股灰败。
他没有看着电影,而是把头埋在肩膀里。
“好看吗?”江寻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皮革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池意毫无反应,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池意。”江寻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轰鸣的音效中几乎微不可闻。
没有回应。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胃痛?”江寻发现了池意按在肚子上的手,轻轻撩开垂在他面前的碎发。:“今天没吃饭吗?”
“跟我出去。”江寻试着拉起池意的手,他却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然後,他弯下腰,一手小心地绕过池意的後背,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腿弯,动作沉稳而有力。
池意终于动了,他挣扎着:“放我下去,你要带我去哪?”
“吃点东西去。”江寻的声音依旧平静,他把池意放了下去,手却还是紧紧拉着他。
推开沉重的隔音门,商场里强烈的光线刺得池意眯了眼睛。
江寻随便进了个便利店,出来时将撕开一条缝的饭团递到了池意手中。
他静静地看着池意吃着东西,终于池意忍不住开口了:“你…不怪我吗?不生气吗?””
“我为什麽要怪你?”江寻反问道。
“我……没遵守约定,每次都很任性,为什麽你会喜欢和我这样的一个人做朋友。”池意垂下眼睫,声音轻轻的。
“没关系,你不想考我们就不考了,我不会逼着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池意听着江寻的话,有些诧异地擡眼看了看。
“只是一次考试而已,我们还有明天,还有下一次。”
“嗯,谢谢你,江寻。”
“没事,”江寻看他心情好了点,面上也带上了点笑:“走吧。”
他们就这样走着,穿过被新叶笼罩的街道,走过橱窗明亮的店铺,走过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街边花坛。
城市的喧嚣在身後退潮,只剩下风声丶树叶的私语和他们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
“江寻,”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我是不是…很糟糕?”
他没有直接回答那个沉甸甸的问题。他只是伸出手,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干净的蓝白校服外套的拉链。
带着他体温的丶质地柔软的校服外套,还残留着少年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暖意,轻轻落在了池意冰凉的肩膀上。
江寻仔细地帮他将手臂穿过袖子,拉好拉链,一直拉到领口。宽大的外套瞬间包裹住池意单薄的身体,隔绝了晚风最後一丝凉意。
“你很棒,是独一无二的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