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
“嗯……我只唱给你听……”说完池意又连忙补充:“当然,不是现在。”
“说好了,不准反悔哦。”怕是池意反悔似的,江寻慢慢靠近池意,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喷在池意耳边,擡头认真地伸出了小指:“拉勾。”
“你好幼稚啊。”池意不情不愿,却还是轻轻将小拇指搭在上面勾了勾。
半夜,月光照在江寻的脸上,他坐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轻笑道:“池同学,後悔了?”
池意轻叹一声,是的,他後悔了。
无论是承诺,还是来这次军训。
他实在没想到看似文文弱弱的陈逸飞竟会在半夜提出讲鬼故事,更没想到其他人竟然都同意了。
他本来就有些怕黑,那种刻意营造的恐怖氛围也让人难受。他不想理会他们,只是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但那些故意压低的丶绘声绘色的讲述还是钻进了池意的耳朵:
“…那个护士,穿着染血的白大褂,每天晚上就在这层楼巡逻,挨个宿舍找她丢失的。。眼…珠…子…”讲故事的周扬故意拖长了尾音,声音阴森森的:“听说她最喜欢找…白头发的人。因为像她死去的孩子…”
白头发…白头发…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池意脑海里盘旋。他不由自主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黑暗中,一只手从两张床铺之间的狭窄缝隙里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池意的手。他的眼睛在夜里显得格外明亮,他张了张嘴,依稀能辩认出口型:
别怕。
这两个字仿佛一剂定心针,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鬼故事还在继续,气氛被渲染到了最高潮。“她猛地掀开了那个新生的被子一一"周扬故意停顿,制造悬念。
"然後!"周扬突然提高音量,"她从背後拍了他的肩膀!"
"啊!"池意惊叫出声,随即羞愧地咬住嘴唇。陈逸飞调侃道:"池意,没想到你胆子这麽小啊!"
池意低下头,白发垂下来遮住他发烫的脸。
"够了。"江寻的声音在嘈杂中格外清晰,"明天还要早起训练。"
“好,兄弟们晚安。”其他两人很快识趣闭上嘴巴,佯装睡觉
"我有点闷,"江寻突然坐起来,面对池意"陪我去外面透口气。"
江寻拉着池意蹑手蹑脚地绕过教官的巡视,军训基地的夜晚很安静,白天里喧闹的操场现在成为了独属于他们的小世界。
江寻侧头看着他,昏暗中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沉静的轮廓。他没有问“好点了吗”,也没有安慰。他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後忽然对着池意,擡起了自己的双手。
池意茫然地看着他。
江寻伸出手掌在摆了摆,放在自己的胸前。又伸出食指向前勾了勾,指向自己,最後竖了一大拇指,平放在剩下那只手的掌心里。
他缓慢而坚定地吐出几个字:“别害怕,有我在。”
“…嗯”池意睫毛轻颤,有些不确定:“是手语?”
江寻再次伸出手,但这次手心朝上,向他摊开。池意迟疑了一下,慢慢地将微微颤抖的手放在江寻的手掌上。
江寻的手很稳,没有立刻握紧,只是稳稳地托住他那只冰凉微颤的手。另一只手伸过来,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掰开池意下意识蜷缩的手指,将他的手掌完全摊开。
他引导池意比出两个大拇指,然後紧贴在一起。他笑盈盈道:“这是‘朋友’”
“朋友?”
江寻点了下头:“对。”
湿漉漉的草坪操场反射着月光,泛着一片片细碎的银光。废弃的水桶丶铁栏杆丶矮墙,在月光中只有一层模糊的轮廓。
晚风不似白日燥热,带着雨後的清新。
“所以池同学,你现在可以给你亲爱的朋友唱歌了吗?”
“你怎麽那麽想听我唱歌啊?”池意嘟囔着,风轻轻拂过他的发丝。
“因为你的声音很好听,我很喜欢。”池意看见繁星落在他眼底,亮亮的。
池意低头思索着,久到江寻以为他不决定唱了。突然池意张开了嘴巴,清晰地吐出了第一个音符: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黄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池意的声音像被水洗涤过的水晶,很独特,和他的人一样,清澈而透明,仿佛天生带着脆弱感。一开始还带着点不确定的颤音,但随着歌曲的推迪,他的歌声逐渐稳定,像是缓缓地述说故事。
“但故事的最後你好像还是说了
拜拜……”
最後一个尾音消失在空气中,池意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我…很久没唱了……”
江寻摇摇头:“没关系,很好听。”他站起来,笑了笑:“我们回去吧,夜深了。”
“嗯,好。”
走廊的灯光突然刺入瞳孔,那一瞬间池意错觉自己看见无数透明的飞蛾从他们之间腾起,翅膀上沾着雨水和药片苦涩的粉末。
而真正的飞蛾正前赴後继地撞向楼道顶端的灯泡。光影晃动间,江寻的侧脸在明暗交界处模糊了一秒,仿佛就要溶解在这潮湿的丶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夏夜里。